木槿花闲语

云崖樵

　　又到了木槿花盛开的时节。

以前只知道木槿的花期有好几个月，但没有真正留意过。这一段身体不适，不能外出，反倒有了就近观草赏花的闲功夫，也就看出了木槿开花的一些特性。

　　原来以为，木槿和其他植物一样集中开花，逐渐脱落。但观察后发现，木槿花属于陆续开放，开落并行，从而使整株植物的花期绵延数月。

虽说整体的花期很长，但具体到每一朵花，盛开期却很短，只有一天。清晨开放，黄昏时花瓣就回卷，后两天在枝头萎缩干枯后整朵脱落。

　　木槿属于灌木，枝条繁密，每根枝条都生长着数量不一的花苞。这些丛丛簇簇的花苞不断发育成笔尖形状的蓓蕾，然后在随后的每一个清晨次第绽放，有多少花苞，就会绽放多少新花。而且这花苞处于不断萌生的状态，一直到秋天都开不完，需要在整枝时手工清除。这就是木槿花个体花期虽然很短，但整株植物花期却很长的奥秘所在。

　　同时，花苞、蓓蕾、鲜花、旧花、干花共处一枝，形成了一边开花一边落，一边落花一边开并且持续很久的特有景象。

　　看看这循环持续的场景吧: 枝下，前几天开放的花朵已干枯坠落，像在回望，又像在自语；

　　枝上，近两天开放的花朵虽已萎缩，但还留恋在枝头，似在告别，又似在叮嘱；

　　它的近旁，是今天早上才开放的花朵，花瓣伸展，色泽娇艳，如同对阳光的拥抱，又如同对生命的回报；

　　鲜花旁边的枝头，站立着一个或数个还没有开放的花苞。那紧裹成笔端的形状，分明在说已经准备好了全部的精气神，只待明日朝阳升起，就舒蕊开放。

　　木槿这种生长习性被人们形容为朝开暮落，并引发出对它不同的认知和归类。感悟真谛的人赞美它，多愁善感的人叹惜它，穿凿附会的人编排它，甚至生发出不吉祥乃至诅咒般的联想比喻。

　　但木槿对旁观者们的这些望花生意毫不理会，该绽放时就尽情绽放，让短暂生命的每一个瞬间都美艳夺目。

　　个体生命是短暂的，但无数个短暂的生命前赴后继，接续绵延，延长了木槿花族群整体的生命周期。虽说它们不能重新伸展花瓣去拥抱第二天的太阳，但更多后生的花蕾却能接续沐浴阳光，更多新开的花朵也将装扮更多的清晨。

　　当新生与衰老相依、繁荣与枯索共存的现实活生生地呈现在眼前，当生命的本真、生存的意义在这同一枝头得到最真切最直观的展示，真的令人感慨、感动。说到这里，是不是对这小小的花朵心生敬意？

　　人类的一大特点是寄情大自然，山川河流都可拟人，花鸟鱼虫皆能共情。木槿花雅静柔美，给人一种温宛优娴的感觉，自然也成为人们从古至今赞美的对象。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的《郑风》中，有“有女同车，颜如舜华”的句子。“舜华”，就是木槿花，在这里，古人用它来比喻女子柔丽的美颜，可见两千五百多年前的人们就很认可木槿花的美丽，并予以高度艺术化的赞美。

　　后世的人们，更多的是从木槿花的生长特性中开掘人文涵义，寄托情感，抒发胸臆。比如，面对易逝的韶华，如何珍惜光阴，把握生命，不虚度年华，不浪掷岁月的思考；再比如，要确立无论身处什么境地，都要恒久坚持，追求美好的信念等。

　　如果说“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是在赞美不屈服于命运的自强自立；

　　那么， “只问灿烂，不问归期”，就是当代人们省悟真谛后对生命的坦率超然，也在表达着一种不论外界风云如何变幻，始终坚持初心的人生态度。

　　木槿花是娟秀的，却也是坚韧的，它用热爱生命珍惜光阴的品行给人以深刻启迪。没有更富裕的生命长度，那就提升高度，拓展宽度，开掘深度，力争让每一个个体的短暂生命更加丰盈，更加充实。

　　木槿花是柔弱的，更是坚强的。不对自然屈服，不向命运低头。因时而发，相时而动。短暂的生命中，遇到灿烂阳光，就舒展每一片清丽如绢的花瓣，去拥抱光明；

　　遇到呼啸的狂风，就放开全部身心随风起舞，放飞自我；

　　遇到从天而降的大雨，就仰面朝天，接受这上苍给予的恩泽和洗礼。

　　人们感佩木槿花的品质，宾服它不自怨自艾，不沉沦嗟叹。赞美它用短促却精美的生命，演绎出扣人心弦的生命交响曲。每一乐章甚至每一个音符，都回旋着对生命的理解和追寻；赞美它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意义，有价值。

　　现在，这种静美的花卉正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我们身边，用舒展的形态，清雅的容颜，温柔的气质带来美的感受，用纯白、淡粉、浅紫的雅致色彩装扮着我们的生活。

　　相对于千年的青山，万古的绿水，我们人类几十年、最多百十年的生命的确很短，但相比花期只有一天的木槿花个体，又显得很漫长。木槿花生命虽短，却不浪费每一寸光阴，用沉静的坚持，在有限的生命里活出自信，活出自爱，活出执着，活出美丽；那么，做为生命比它长得多的我们，不更应该活出追求，活出精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