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湾走笔:触摸八千年的时光

雅馨

7月 22 号,我们在秦安县结束了博物馆、青莲寺和堡子坪遗址的参观,吃完中午饭,就赶忙前往秦安县五营镇邵店村的大地湾,差不多 2 点多到达。因为遗址的发现,附近村民被带动起来,形成了一个特殊的文化旅游点。 大地湾文化遗址包括大地湾原始村落,这个村落属于大地湾文化第二期,距今 6500 ~ 5900 年,跨度 600 年,也就是仰韶文化前期。而大地湾二期是在一期基础上发展来的,一期文化距今7800~7000 年间。从时间上看,一期结束到二期开始,中间有 500 年的空缺。 只是,这批人创造的文化在距今 7000 年后消失了,会不会是向东转移了?而陕西省华县老官台遗址的老官台文化距今 8000 年~7000 年之间, 有观点认为,大地湾一期的人向东迁徙后,与当地文化融合形成了老官台文化。<div><br></div><div>之后老官台文化继续向东,又与中原地区的原始文化(如裴李岗文化等)融合,形成了仰韶文化。而仰韶文化形成后向四周扩散,其中一支向西回到大地湾,就形成了大地湾二期文化。</div> <div>我猜想,这或许能和一些远古传说、部族对应起来:大地湾一期距今近 8000 年,大概是伏羲、女娲部落生活的时期。我听到过一些说法,少数民族语言里,伏羲是保存火种的人,女娲则是母系社会某部落的首领,掌握了纺织技术。在新石器时代早期,能保存火种或掌握纺织技术的人,无疑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人。</div> 先参观了原始村落遗址,这里的房址属于大地湾二期文化,出土了很多文物,能反映出仰韶文化早期(距今 6500~5900 年)人们的生活状态。目前到这里看到的是对原半地穴式房屋的还原。 之后参观大地湾博物馆。这座博物馆 2007 年开始建设,2009 年竣工,构思很巧妙,建筑直接延伸到孕育大地湾的古河道附近。博物馆门口立着醒目的大地女神像雕塑,是遗址出土的女神像放大版,原件珍藏于中国历史博物馆。 从大门进去,有一条折线型道路通向博物馆,路口右侧有个卡通泥塑的女神像,穿着彩陶纹样的服饰,和出土的女神像罐造型差别挺大,圆乎乎的很可爱。 左侧有块牌子写着 “穿越这里,一眼便是 8000 年”,是大地湾的最佳打卡点。 路边草坪里半埋着陶罐、陶塑人头像等,没进博物馆就能明显感受到独属于大地湾的气息。<div><br><div>博物馆只有一层,看起来不算大,外墙用黄土合成材料装饰,室内地面全由鹅卵石铺成,这是我看过的博物馆里最有特色的地面。加上简洁淳朴的外形,整个建筑融入周边环境,有种 “大象无形” 的设计意境。</div></div> 刚进的墙壁上,醒目地标注着几个 “中国最早”:中国最早的旱作农业作物标本、中国最早的彩陶、中国最早的文字雏形、中国最早的宫殿式建筑,还有中国最早的混凝土土地面、中国最早的绘画。 展览的第一部分是“文明序曲 —— 大地湾遗址考古成果展” ,首先看到的展品是羊、狗、鸡、猪、黄牛、马等动物的骨骼化石,均为 1982 年在邵店村出土,属于仰韶文化早期遗存,是当时人们生活留下的痕迹。 第二部分展示的是狩猎采集相关的工具,既有骨器、玉器,也有石器和陶器。骨铲可能主要用于挖掘自然界中的块根、块茎等可食用植物,骨椎、骨簇以及石弹丸是狩猎投掷或射箭用的工具。 骨刀则是生活劳作的工具。 玉器虽少,但也有发现:1984 年邵店村出土的玉凿和玉锛,刃部有明显的使用痕迹,显然属于劳动工具,而非祭祀用品。 石器中,1979 年出土的石刃骨刀、骨柄石刃刀是组合式工具,将石头与骨头结合,设计颇为巧妙。 陶器中,陶网坠是仰韶文化先民捕鱼的工具附件,还有骨头做的鱼鳔 , 可见当时人们既会狩猎,也可渔猎。 第三部分以 “简服美饰” 为主题,展现了当时的服饰与装饰。当时的先民虽衣着简单,但已有美的追求,装饰品多为骨器:比如骨臂钏可戴在胳膊上; 骨环可能像项链一样佩戴;陶环多为半圆残件,用途尚不明确,或许是颈饰或耳饰; 还有陶笄和石笄,是插头发的用具。 骨笄更轻便光滑,便于使用。 纺织技术在当时也已出现,馆内展出了陶纺轮,展柜后还用麻绳竖向、斜向编织成网,直观呈现出 “用纺轮纺线、织布结网” 的场景。 缝制衣物的骨针一组 6 根,大小、粗细、长短不一,与现代针盒里的针功能类似 —— 大针或许用于缝制兽皮,小针则用于轻薄材料。 此外,还有石器如石饼、石臼、石料、石磨盘等。 磨石有长条状(侧面有深凹槽)、盘状、平面等多种,推测用于磨制石斧、石镰等工具,通体褐红色的研磨石,可能是研磨彩陶颜料(矿石粉)所用。 按时间顺序梳理,上述文物多属大地湾二期(仰韶文化早期,距今 6500~5900 年),但也有部分属于一期或更晚的三期、四期。 大地湾一期(距今 7800~7000 年)出土了黍的遗存,这是我国最早的黍种子遗存之一。 大地湾二期(距今 6500~5900 年,仰韶文化早期——半坡类型)除上述多数骨器、石器外,还出土了两件带孔石刀(一件一孔,一件两孔),与山西下靳遗址的多孔石刀形制很是不同。 大地湾三期(距今 5900~5500 年,仰韶文化庙底沟类型):出现了陶刀,以及带孔石刀(中间一孔,上部有 1~2 个缺口或类似青铜器上的扉棱)、石镰(带锯齿,需捆绑在棍棒上使用)。 部分石铲(带孔,刃面厚、无使用痕迹,石材精美光滑),推测可能并非实用工具,而是类似礼器的 “钺”。 大地湾四期(距今 5500~5000 年,仰韶文化西王村类型):展出了一件标名 “玉璧”的文物,通体发黑,实则可能为石质。 还有多件石铲,其中一些刃面厚、无使用痕迹,石材带花纹,推测为礼器而非实用工具; 此外,石刀中间开孔,形制与二期有所差异,推测此时已经有了用璧祭天,用钺代表特权的制度。 博物馆的展厅像条折尺,拐过工具区,前方地面玻璃罩下的黄土上,躺着些不规整的土坑模型 —— 这是墓葬展区,标签上的数字笼罩着肃穆的氛围,不像普通展品的编号那样轻飘飘,倒像把几千年前的生死,都凝进了这几个数字里。 最扎眼的是墓葬 701 的复原坑。模型里的骨架呈弓状,上肢交叉在背后,下肢向外侧蜷曲,像在挣扎。“30 到 35 岁的男性,非正常死亡,” “上肢有捆绑痕迹,旁边小坑埋着尖底瓶和平底碗。” 我盯着那两件陶器的复制品,忽然想:这是族人给逝者备的 “上路礼”?还是他和陶器都是献给神灵的祭品? 斜对面的墓葬 213 是个瓮棺,大陶罐上扣着个圜底钵,罐身有道裂缝,里面隐约能看见细小的骨骼,瓮棺是专属于夭折儿童的葬具,有学者推测,瓮棺的形状可能象征 “母体”,希望死者能像回到母体一样获得重生。 旁边的墓葬15 就阔气多了,随葬品有圜底盆、深腹罐、圜底盆碗、杯子、研磨器、兽骨板,还有块猪下颌骨。这是一位50 多岁的男性,猜测这样的随葬品显示了他的身份地位。 转进陶风彩韵展厅,展出的是从一期到五期的彩陶器,像是一部彩陶进化史。这部分布展舒朗大气,五幅巨幅展板用中英文介绍大地湾的五期文化,仔细看每一幅展板标题下的图案都代表了不同期出土彩陶的器形。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大地湾一期粗朴的陶碗</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一期的陶片上已经出现类似文字雏形的符号</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大地女神彩陶瓶是大地湾的象征了,属于第二期文物。</h3> 变体鯢纹彩陶盆,应该属于大地湾仰韶文化三期→四期的过渡性器物,展厅归为 “三期”,是为了更清晰展现纹饰从 “花瓣对称” 到 “漩涡旋动” 的演变脉络。它就像一把钥匙,串联起大地湾中晚期彩陶 “从规矩到奔放” 的美学革命。 三角纹彩陶盆,属于距今5500-5000的第四期。 锯齿网格纹彩陶壶,仍然属第四期。 从博物馆出来,下一个目标是去参观著名的 F901宫殿式遗址,属于大地湾第四期文化。顶着烈日往塬上走了半里地,攀上几十级台阶,高台上有个泥土色的轮廓,像块没被太阳晒透的石头。 走到近前才看清,那是座趴在地上的建筑模型。蓝天上团团堆积的白云,葫芦河畔生长的杨树,还有这四四方方模拟墙基,都静静承受着午后阳光的曝晒。<div><br></div><div>模型的地面光溜溜的,用脚蹭了蹭,竟有点像水泥地的质感。但这可不是水泥,是用料礓石和砂石混的,料礓石(钙质结核)与砂石混合后遇水硬化,这样的材料和建筑完全还原了五千年前的‘混凝土’,比罗马人早了三千多年。</div> 踩着模型边缘的台阶往下走,真正的遗址在底下,越走越凉快,进入室内 —— 整个地下展厅用玻璃罩着,底下就是 F901 的真身。黄土色的地基上,密密麻麻排列着很多圆形的坑,大的像碗口,小的像拳头。这些都是柱坑,插上柱子就能撑起屋顶,这让我想起了欧洲神庙类似的建筑风格,这种建筑方式是否通过欧亚草原文化传播,仍是待解之谜。<div><br></div><div>趴在玻璃上数,大大小小的柱坑有二十多个。玻璃罩外面的展厅立着一根根透明柱子,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在模仿当年的木柱。</div> 墙上的电子大屏,正放着 F901 的复原视频。画面里,主室中央有个大火塘,几十个人围着坐,有人举着陶碗,有人在墙上画彩陶。墙角有套陶器,就是博物馆里那套量具。当时只觉得有趣,原来除了彩陶罐,还有这么多接地气的陶器,此刻看着视频里的人用它舀小米,才明白这不是普通的碗,是五千年前的 “量斗”。 顺着展厅往里走,玻璃罩下露出一块方形地基,边缘整整齐齐地码着石头。这是灶台的根基,火塘就设在这儿,烧火的时候,整个屋子都暖和了。<br><br>恢弘的F901是目前发现的我国史前最大单体建筑,与半地穴房屋的昏暗逼仄对比鲜明,可见社会结构更加复杂。 离开大地湾,我们还要去感受一下女娲祠、街亭的文化信息。<div><br>从7800年前盛过黍的粗陶碗,到 6500 年前人们居住的半地穴,到 5000 年前的 “混凝土” 房子,那些陶器上的刻符、骨针上的细孔、柱坑里的泥土,在脑海里久久盘旋,数千年人们生活的轨迹,我还需要恶补学习才能形成更清晰的轮廓。</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