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读书法·吟诵】文化传承之行

纯如堂

[2011年8月6日 星期六]

2011年夏，我已在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度过充实的半个月。每天从晨光熹微到夜色深沉，上午八点半至晚九点的课程排得满满当当，无暇游览京城风光。我和7岁的女儿格玥商量好了，待我八月底课程结束后，再带她细品古都韵味。

这段珍贵的学习时光，让我深切感受到了文化传承者们的情怀与坚守。从年逾古稀的老艺术家戴学忱先生，到三十多岁的年轻讲师，他们都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发热。尤其是进入中级班后，课程涵盖了语言学、音韵学、文字学、历史、教育、古琴、声乐、昆曲等多个方面，让我们得以全方位深入了解吟诵背后深厚的文化修养及学术根基。

【学术殿堂里的文化传承】

首师大语言学博士导师刘岩老师为我们带来的语言学课程，起初让大家都有些困惑，不明白这与吟诵究竟有何关联。随着课程的推进，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国际音标与我们平常所学的英语国际音标截然不同，它能够标注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刘岩老师说，哪怕把她送到非洲的任何一个国家，她都能准确记录下听到的语音。这就好比在吟诵采风时，遇到各种复杂的方言，都可以借助国际音标记录并带回来研究。

【戴学忱先生的吟诵情缘】

七十六岁的戴学忱先生曾在初级班为我们授课，那时她的精神尚有些不济。今日，她再度来到中级班的课堂，由两位学生陪同着，气色好了许多。她告诉我们：“唱是悦耳的，吟是动情的。”这简短的一句话，道尽了她与吟诵结缘三十载的深意。

谈及为何与吟诵结下不解之缘，戴老的思绪回到了三十年前。“是日本的吟诵团点醒了我，”她缓缓说道，“他们来中国访问时直言，中国虽是诗词吟诵的发源地，如今却已难觅踪迹，而在日本，会吟诵的人已有数百万。这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出生于1936年的戴老，亲历过沦陷时期的苦难：“现在的年轻人或许想象不到，那时连一口大米都被苛禁，我们过着亡国奴的日子。这份民族情感让我憋着一股不服输的劲——经济上我们或许暂时落后，但吟诵这事，我偏要把它拾起来、传下去。”

深入研习后，戴老愈发觉得吟诵珍贵：它不是取悦他人的表演，而是直抒胸臆的真情流露。作为演员，她曾习惯根据观众喜好选曲，深知“好演员得是半个心理学家”；年轻时赴中南海演出，毛主席邀她共舞，她也直率地说“只会唱歌，学不会跳舞”。但遇见吟诵，她才真正找到“属于自己的艺术”。

那时，会传统吟诵的老先生已日渐稀少，而这门技艺向来靠口传心授，一旦断了，便是永恒的遗憾。于是，戴老连同家中懂吟诵的长辈在内，开始了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抢救——学吟诵、记吟诵、传吟诵。

听着戴老的讲述，我们心中对吟诵的敬意与推动它传承的决心，愈发坚定。

【坚守学术的周祖庠先生】

周祖庠教授是位令人由衷敬佩的老先生，他一生致力于还原上古时期的音韵与文字。其学术体系虽与王力先生不同，未获学院派广泛认同，却始终坚守己见。他深入剖析反切之法，将研究成果系统著述，以海量实证阐明：不明小学（音韵、文字、训诂），便难真正读懂四书五经。如今我们用现代读音解读古文，历经千年演变，语言早已偏离古时语意。故而周老常感慨：“一定要学音韵。”音韵学承载着古代汉语的声息，应用古时雅言吟诵古文。

周老曾笑称他们这代是“中华文化的半成品”，我们闻言打趣：“那我们岂不成了劣制品？”他为我们连授一下午加一晚上的课，众人仍觉意犹未尽，恳请再加一课。经中华吟诵协会的徐健顺老师协调，这位从南京赶来、由儿子陪同的老人，昨晚又专门开了堂文字课。讲课时，他拿书的手微微颤抖，不时要服药缓解不适，却屡屡摆手谢绝我们的休息提议。原定九点下课，因担心内容未讲透彻，竟一直讲到十点多。这般场景，已非“感动”二字能概括——我们真切触摸到了文化传承的滚烫精神，也读懂了老一辈学者对中华文化深沉到骨子里的热爱。

【徐健顺教授的文化担当】

身为中华吟诵协会秘书长，徐健顺教授以令人敬佩的文化担当，在中央民族大学的本职工作之外，将全部余力投入到吟诵的抢救与推广中。

随着学习日渐深入，我们愈发清晰地触摸到吟诵的分量——它远非单纯的朗读技艺，而是承载着中华文化灵魂的生命体。这份认知，让我们终于读懂徐教授精心编排课程的深意：他想让我们透过吟诵，看见文明的全貌。

徐老师温文尔雅，总能以通透的视角为我们打开国学新境。此前我对王财贵老师的读经方式存有的诸多困惑，都在他的点拨下豁然开朗。更难得的是，他特意邀请王财贵老师前来授课，让不同学术观点在课堂上自然碰撞。这种兼容并包的气度，教会我们在思辨中分析判断，让学术视野愈发开阔。

这些日子，心中总有万千感触在涌动。吟诵是声音的艺术，更是文明的密码。每一天，我们都像在传统文化的瀚海中俯身拾贝，既为前人的智慧震撼，又深深惭愧于自身的浅薄。这篇零碎的记录，或许道不尽万分之一的感悟，却也算为这段吟诵之旅，留下几缕值得回望的吉光片羽。

民族大学的徐健顺教授。深入浅出的讲述。

8月22日下午，戴学忱先生再度为我们授课。此前，她教我们吟唱白石道人的《长亭怨慢》，全班同学都下了功夫，基本学会了这首词，就连格玥同学也唱得像模像样了。

课上，戴先生听了大家吟唱《长亭怨慢》，随后指出了一个共性问题：大家的声音放得太开，其实应该收一些。毕竟这是一首古曲，其中贯穿着中国人特有的含蓄之美。

此外，戴先生还分享了不少她珍藏的音乐作品，并且教我们《竹枝词》：

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

银钏金钗来负水，长刀短笠去烧畲。

语音学领域的博士生导师刘岩教授。气质温婉，学术严谨，颇具大家闺秀的风范。

白发苍苍的周祖庠教授，正为他的音韵学书签名

今日为我们授课的是刘宏毅先生。他出身中医世家，所著《三字经讲记》与《千字文讲记》颇受读者青睐，广为流传。此次，刘先生为我们带来的课题是“国学与人文精神”。

孙鹏翔教授为我们解决发声问题，她耐心地为每个人做了针对性指导，也帮我攻克气息支撑的难关。

他教给我们最本真的练声、练气方法，让我们真切体会到：声乐之道，原是至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