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唱罢我登场——影片《戏台》观后

黄山一叶

进与退

近日抽空去看了电影《戏台》，又在短视频里看到好多有关这部电影的评论。本来不想凑这个热闹。但是几天过去了还想说点什么，就干脆写下来。

首先想到一句话，“你方唱罢我登场”，大炮一响，洪大帅登场，进了城，画像上墙，锣鼓喧天，军队仪仗开道。大帅一高兴，想看戏了，于是去瑞祥戏院。

这是进，浩浩荡荡，热热闹闹，枪杆子出政权，中国历朝历代的江山，都是打下来的。

戏到了结尾，又是一声炮响。蓝大帅打进来了，洪大帅与他的手下，仓皇出逃。

这是退。被枪炮逼着撤退。然后洪大帅的手下还倒戈，又去迎接蓝大帅。

又一个新的政权来了。又一副画像上墙了。

在枪炮声中更替大权，是昔日中国历史的永恒主题。

庄与谐

洪大帅可不是一个单纯的杀人魔王，尽管没有昔日军阀的文化（北洋军阀大多留过洋的），但是他却是一个喜爱国粹戏剧的人，还很重乡情，是性情中人。因此有了私下进戏院，有了与做包子的大嗓子邂逅相遇，认了老乡，最后还提出让做包子的演西楚霸王。

喜剧元素就是在这种偶然与必然中产生。大嗓子卖包子，但他是一个票友，《霸王别姬》他也是能唱一唱的，尽管他的嗓子里有包子味，他唱的像落子。

问题是，洪大帅喜欢呀，他就喜欢这种走腔走调，他不仅自己叫好，还逼着旁边的人鼓掌。边上的人，自然很听话地一起鼓掌。这中间的荒诞与幽默，推向了高潮。

这高潮，是洪大帅不认可项羽乌江自刎，硬要戏院把它改了。他要凭个人好恶改变历史。他声泪俱下地讲述自己的战斗经历，荒谬地要项羽活下来。

让人啼笑皆非的同时，联想开去。我们的各行各业，都有这种空降下来的“洪大帅”，他们学了一些领导艺术，以势压人，任人唯亲，不惜违背各行规律，瞎指挥。那样的事，过去现在都在发生。

明与暗

有评论说，这部电影有戏剧味道。本来就是戏剧改编的，正常。我倒觉得这是它的优点。场景集中，内容自然紧凑。一部电影两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下面要谈它的明暗处理。洪大帅、大嗓子、班主与戏院老板，是一条明线。洪大帅让大嗓子出演霸王，候班主与戏院老板无奈，不敢不从。

戏中的六姨太，就成了一条暗线。有评论认为可以去除，我不认同。一则她是戏中唯一女性角色，二则可以让那条明线得以腾出想象空间。

还有一点也有意思，六姨太是大帅的人，但是她却是一个真正的票友（现在叫粉丝），她甚至不惜献身自己的偶像——当然有点夸张与喜剧效果。我略感遗憾的是，最好安排一个细节，让大帅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当然，戏中也有趣，大帅以为偷情人格吱咿呀，是在压腿拉嗓子呢！

女人感性，往往会成为狂热粉丝。作者是这个意思吧！

大与小

说到细节，我看电影时注意了一些。陈佩斯打磨一个精品那么久，细节是一定特别“死磕”的。我就随便说一点。

譬如大炮。电影一开场，两支军队开战，都用炮。洪大帅这边用的是西洋人的大炮啊！这时它用了一个特写，那大炮可是占领了整个画面，了不得，真是无比硕大。这非常有意思。我们不是最喜欢说一句落后就要挨打嘛，大帅那时候就懂了。

之后大帅进入戏院，正遇到地痞八爷在耍横。大帅掏出枪来，啪，一枪将八爷击毙。我注意那把枪，极小，金色，像一把玩具枪。但是，关键时候它是真的顶用，砰的一下就把不可一世的八爷撂倒了。

这点我也觉得有意思，枪是杀人武器，在大帅手里就是一个小玩具。所以越像玩具，越有意思。

其余的大小还有不少，就是角色，也有趣的颠倒了。譬如演虞姬的凤小桐，本该是主角，变成了令人难忘的小配角。他身上的坚守与骨气，令人感佩。还有戏院老板，他也成了配角。一个传统戏院的老板，为何突出一角，穿一件西装呢？值得琢磨！

正与邪

影片高潮处，让我想到了正与邪。戏中两个京剧大牌，金啸天与凤小桐，都是正牌名角。金因为抽大烟，又因为一股邪火睡粉丝，差点错过大戏。直到洪大帅要求改戏重演，而他又正好醒过来，才有了上场的机会。而他唱的，是正宗《霸王别姬》。待蓝大帅的炮声赶走洪大帅，待观众四下逃窜，他与凤小桐不为所动，坚持唱下去。这是这部电影最让我感动的场景，看到此不由热泪盈眶。

影片末尾，字幕都放完了，居然还有一个意味深长的结尾。

蓝大帅有特殊的癖好，喜欢男旦。而男旦凤小桐在末尾处自杀了。

这太令人唏嘘了。凤小桐是比金啸天还要“正”的角色，他太忠于艺术，太刚直纯正了，这样的人，是不能在邪气横生的世道活下去的。

作者为避免残忍，让他自己选择投河了。而我那盈眶的泪水，终于在散场前落了下来。

2025，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