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泉州啊,那可是我梦里头总惦记的地界儿。这儿的海风带着股子咸腥气,红砖墙摸着手心里热乎,还有那慢悠悠的南音,一琢磨起来,心里头就直冒酸水——想家呗!</p><p class="ql-block">海风这玩意儿,总爱钻城里的犄角旮旯,裹着刺桐花的甜香,“嗖嗖”刮过开元寺的飞檐。房檐角的铜铃被吹得“叮当”响,那声儿从老辈子传下来,撞在红柱子上,又顺着石板路溜进胡同深处。我就爱蹲在寺里的大榕树下,看太阳透过树叶在地上洒下光亮,听老爷爷老奶奶用闽南话叨叨着求平安的嗑儿。有时候恍恍惚惚的,好像看见千年前的和尚披着袍子晃过去,袍子角扫过石缝里刚冒头的青苔,留下点说不出的清净劲儿。这铜铃声里藏着很多故事,有来烧香的人许的愿,有日子一天天过的痕迹,还有我小时候拽着外婆的衣角来拜佛时,偷偷在心里嘀咕的“就想赖在泉州不走”。</p><p class="ql-block">那些红砖墙的老厝,是城里最让人心里熨帖的地儿。用闽南特有的红砖砌的墙,被海风和日子吹得有点掉渣了,可那像燕子尾巴的屋脊还是挺得笔直,就跟咱闽南人骨子里的倔劲儿一个样。墙缝里塞着些小贝壳,是早先渔民们顺手拾掇的材料,里头还藏着外婆讲不完的老话——她总说,每块红砖都记着老房子的事儿,到了半夜,好像能听见它们跟月亮说话呢。我小时候最爱光着脚在院子里撒欢,石板被晒得滚烫,脚底板踩着发烫,看月亮从雕花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映出花纹。那时候外婆坐在竹椅子上摇着蒲扇,讲“陈三五娘”的故事,扇出来的风里混着院子里凤凰花的香味,这成了我对老家最清楚的记忆。</p><p class="ql-block">洛阳桥横在洛阳江进海的地方,像一条不吭声的大梁,扛着一千多年的涨潮落潮。潮水上来的时候,浪头“啪啪”拍打着桥根,溅起来的水珠里能看见牡蛎壳跟石头粘在一块儿——这是老辈人脑瓜灵光的地方,用海里的小东西让石桥跟土地紧紧连在一块儿,成了日子和水之间一种特别的勾连。我总爱蹲在桥边瞅那些密密麻麻的牡蛎壳,一层叠一层,见过装着瓷器的大船开出去,也送过从国外回来的人踩着土踏上家乡的地。手摸过桥栏杆上被摸得光溜溜的刻痕,能感觉到老祖宗们手心的温度,石碑上的名字早就模糊了,可他们说要去远航的话还在浪花儿里回响,变成星星落在岸边刺桐树的树圈里,一圈圈生长,成了“海上丝绸之路起点”的记号。</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傍晚是泉州最招人疼的时候。中山路的骑楼下,卖蚵仔煎的阿婆支起铁锅,海蛎的鲜、鸡蛋的香混着地瓜粉的甜,在热油里“滋滋”冒响,香味顺着骑楼的柱子散开,裹成一片暖暖的气儿,把往家走的人都圈在里面。我总爱买一份蹲在台阶上“呼噜呼噜”吃,看太阳把红砖墙房子的影子拉得老长,听隔壁店里飘出南音的琵琶声,三弦和洞箫凑在一起,絮絮叨叨说着想当年的事儿。不远的德济门老地方,断墙破砖在天黑前没了精神,风穿过砖缝,带着海水的味儿,念叨着那些被浪头卷走的热闹——以前这儿好多船挤得满满当当,阿拉伯商人的铃铛声跟闽南人的叫卖声混在一起,现在就剩几块石碑,在太阳落山时守着以前的风光。</p><p class="ql-block">刺桐花又开了,一丛丛红得浓烈,落在石板路上,像一封封没贴邮票的信。我知道,这是古城在跟远处的游子递话儿呢,问啥时候回来。其实不用问,每个离开泉州的人心里都清楚,不管走多远,嘴里总咂摸蚵仔煎的味儿,耳朵里总响着开元寺的铜铃声,眼睛里总映着红砖墙的暖。就像现在,天黑了给古城蒙上了层纱,我站在钟楼底下,看灯一盏盏亮起来,才明白过来——所谓的想家,不过是把心拴在了这儿,变成一阵风,一朵花,或是台阶上的一道印子,永远守着这片被老天爷疼爱的地方,在日子里成了它最贴心的一部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