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在大洼文工团乐队拉小提琴，民乐还要弹中阮。若没有演出任务时,就到县新华书店当店员。大洼新华书店店面不大，书架上大都是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还有浩然的《艳阳天》和《金光大道》等。书店就四个人，牛主任、骆小良,再加上我,还有一位是田庄台镇分店的不常回来的老黄。主任是北京人，孤身一人住在书店，听说她老婆是女特务，死在五七干校了。</p> <p class="ql-block">牛主任那时梳着《红岩》中许云峰的发型,年纪能比当时的许云峰稍大些。也许是同小时候看的电影《红岩》有关,我常常设想如果这个店就是当年的沙坪坝书店多有意思。我幻想着许云峰让我把《挺进报》送到某某地方,假如特务进来，我就……</p> <p class="ql-block">这时来了顾客要买书,我却傻瓜一样沉浸在幻想里。骆小良边卖画边喊我照顾顾客,我愣征半天才醒过神来。碰巧让从外面回来的主任看见了，问我怎么回事?我就把我的想象说了出来。他听我说完就用从未有过的声音开心地大笑起来。他说你想当党的地下工作者，那时的共产党员是那么轻易当的吗？</p> <p class="ql-block">以前我就听说主任非常喜欢唱京韵大鼓。这天晚上下班后，牛主任突然张罗我们在一起吃饭、酒足饭饱后又要唱京韵大鼓。当时宣传队有些乐器就放在书店的仓库里。他让骆小良拉二胡，他知道我还能摆弄弹拨乐器，就让我弹三弦。那时我才18岁，体重只有70多斤，小胳膊像麻杆似的，都没有大三弦琴柄粗。</p> <p class="ql-block">我说，在农场宣传队是弹过小三弦，这个大三弦我可弹不动。主任说:只要你能弹这三弦，我就圆你当江雪琴的梦。咱们明晚自编自演电影《红岩》的片断。我说:当真?他说让骆小良作正。</p> <p class="ql-block">牛主任除了唱我们 宣传队当时排的《孔圣人游说》和《王大妈看瓜》,他还唱了从前在部队时自己写的游击队的段子。京韵大鼓全仗着三弦的润色，所以一个曲子下来真像描述孔老二似的,“累得我腰都直不起来。</p> <p class="ql-block">而牛主任是越唱越来劲，一手拿着铜板，一手拿着鼓锤，忘情地直唱到嗓音嘶哑才停下来。他看我疲惫不堪的样子，讨好地说，明天咱就排《红岩》送情报的戏，小邵扮演江雪琴.……A角，小良扮演特务，我老牛扮演许云峰。</p> <p class="ql-block">同骆小良回宿舍的路上，天上已繁星闪烁,我禁不住唱起《红梅赞》来。快到大洼文化馆的宿舍门口时，骆小良对我说:你不觉得牛主任今晚有些反常吗?我说没有啊!难得他这么高兴嘛！不过他怎么说让我演 A角江雪琴呢，那谁是B角?骆小良摇摇头。</p> <p class="ql-block">第二天，我同骆小良去书店上班，老远地就见店门口围着好多人，骆小良像有预感似地先冲到门前，停顿片刻后又跑回来拦住我，什么都没说眼睛却红了。我仿佛感觉到什么，挣脱着要往店里跑。小良紧紧拥着我不让我进。突然人群骚乱起来，只见老黄同三个人把一个蒙着白布的人抬上汽车。骆小良这时才说牛主任死了。</p> <p class="ql-block">当我们看见哭成泪人的牛主任的妻子时，几乎惊呆了。其实她妻子只是误传为死了，那天牛主任知道第二天就要同他两年多不曾相见的妻子见面，他太激动了，便唱起他从前在部队拿手的京韵大鼓来。没想到，突发的脑溢血让他同长得像江雪琴一样漂亮的爱人真就永远地失之交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