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说的“脑雾”，是什么意思？

韩若冰

• “医生，我最近脑子像蒙了层雾…”
• “工作时总感觉大脑转不动，一片混沌…”
• “自从新冠以后记性就变差了，我是不是脑雾了？”

在神经内科门诊，时常碰到用“脑雾”形容自己症状的患者。它可以指阻碍前进的障碍、蒙蔽既往敏锐的迷雾，或是一种在不同时刻突然袭来又自行消退的感受。

脑雾这一表述生动形象，但是背后却藏着千差万别的体验。作为医生，我们真的听懂患者的话了吗？

脑雾一词的兴起

“脑雾”并非新造词。其前身可追溯至20世纪60年代于英国留学的西非留学生描述的“脑力衰弱”（brain fag）——一种伴随认知和躯体症状的神经衰弱状态。

在新冠疫情前，“脑雾”早已被以下一些群体使用：

• 纤维肌痛患者称其为“纤维肌痛雾”（fibro fog）
• 慢性疲劳综合征患者
• 更年期女性
• 化疗患者口中的“化疗雾”（chemo fog）

新冠大流行让“脑雾”搜索量和患者主诉激增，尤其在“长新冠”人群中，但它绝不仅限于此，而是广泛见于多种临床情境。

医生如何应对“脑雾”主诉？

面对主诉“脑雾”的患者，最核心、最关键的一步是：提出开放式问题，邀请患者具体描述他们的“脑雾”体验。 不要假设你知道他们指的是什么！

• “请多谈谈您‘脑雾’的感觉——对您来说，具体是什么感觉？”
• “‘脑雾’对不同的人可能指代不同事物——您的‘脑雾’体验是怎样的？”
• “这种‘脑雾’感觉总是一样的吗？您是否还有其他会称之为‘脑雾’的体验？”

迷雾之下：患者口中的脑雾究竟是什么？

“脑雾”是一个被患者用来描述极其广泛的主观不适体验的生动术语，它本身既非单一的疾病或障碍，亦非易于理解的症状或界限分明的综合征。当患者主诉“脑雾”时，他们可能在经历以下一种或多种体验：

1、主观认知困难

“刚想的事转头就忘”，“忘记进房间的目的”，“谈话时思路中断”——这类主观记忆障碍最为常见。但需注意：

（1）日常生活中的小健忘在健康人中也很普遍（如50%健康年轻人常“忘记进房间的目的”）。

（2）主观认知困难与客观认知测试结果关联弱，但与情绪（尤其是抑郁）关联更强。

（3）它通常不是新发神经退行性疾病的孤立前兆（需结合年龄、病史等综合判断）。

（4）许多健康问题（如血糖控制不佳、睡眠呼吸暂停、炎症性疾病、药物副作用）可导致注意力记忆力下降。

2、注意力涣散

注意力不集中，无论是表现为分心、难以专注，还是事后才注意到疏忽，都是人类体验的常见部分。

我们的注意力容量是有限的，多任务处理能力也比我们意识到的要差得多，即使在健康状态下也是如此。

这常是多种症状的“副作用”：身体不适抢占注意力资源，或在感知到威胁的情况下，我们会变得超警觉（我们的系统会进入扫描危险的准备状态，而非专注于细节和细枝末节）消耗了认知储备。

采取优化流程和环境以促进和保护注意力、减少超警觉性的策略可能极具价值，他们中许多人往往对自身要求过高。

3、分离症状

一种“突然袭来”、伴随感知和自我意识改变的体验——“世界变得不真实/陌生”（现实解体）或“感觉不像自己/无法控制身体”（人格解体）。

睡眠剥夺、时差、偏头痛或焦虑都可能触发，部分人天生阈值较低。

新出现且令人不适的分离症状的一个重要诱因是新发的抑郁发作，在此种情况下，随着治疗和/或抑郁的缓解，这些症状也会消退。

4、情感症状

“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心里空荡荡的”——当这种缺失感持续存在，需警惕抑郁。

重度抑郁症患者常不主诉“悲伤”，而是“空虚感、对未来绝望感、丧失兴趣、疲劳”。在综合医院，识别这些非典型抑郁表现尤为重要。

5、躯体症状

头痛、头晕、恶心等躯体症状常被患者纳入“脑雾”范畴。需针对性问诊：“您说的脑雾包含身体不舒服吗？”

6、觉醒改变症状

“脑子嗡嗡响静不下来”提示过度觉醒/超警觉，可能与焦虑或某些疾病有关；

“突然困得睁不开眼”则需筛查睡眠呼吸暂停。对于临床高度怀疑睡眠呼吸暂停的患者，提供驾驶建议非常重要。

总之，“脑雾”是一组跨诊断的症状群，而非指向特定疾病。

其背后可能是偏头痛、未识别的抑郁症、分离障碍、未治疗的睡眠呼吸暂停、躯体疾病状态、药物副作用，或是对慢性疾病/症状负担的适应反应。认为“脑雾”总是等于认知障碍，是一个常见且可能有害的误解。

对医生而言，重要的不是定义“脑雾”，而是发现隐藏迷雾背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