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佛门恩怨:穿越绯闻看沉浮</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关于少林寺住持的各种绯闻,早有耳闻,但都被官方“辟谣”了。身为一介䓍民,当然一如既往地相信官方。不料7 月 27 日,少林寺管理处发布通报,称少林寺住持释永信涉嫌刑事犯罪,挪用侵占项目资金和寺院资产,还严重违反佛教戒律,长期与多名女性保持不正当关系并育有私生子,目前正接受多部门联合调查。第二天,中国佛教协会发布公告,同意注销释永信的戒牒。寥寥数语,字字珠玑。这应该是官宣无疑了。真是让人大跌眼镜。堂堂“天下第一名刹”,中国文化输出的名片,国家佛教协会副会长,竟至如此,夫复何言!只能说,只有我等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p> <p class="ql-block">佛教自东汉传入中国后,凭借着 “因果轮回”“慈悲济世” 等教义,给处于动荡社会中的人们带来了心灵慰藉,客观上有助于统治者稳定社会秩序,因此受到官方的推崇,多次掀起 “扬佛” 热潮:</p><p class="ql-block">魏晋南北朝时期,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佛教成为人们的精神寄托。加之统治者的扶持,佛教迅速传播开来。南朝梁武帝萧衍便是一个极端的崇佛皇帝,他先后四次出家,自愿成为寺院的 “奴”,每次舍身,朝廷都需耗费巨额钱财为其 “赎身”。他还提出 “三教同源” 论,但将佛教置于儒、道之上。在他在位期间,南朝佛教达到鼎盛,“南朝四百八十寺”,实际仅建康城寺庙就有500余所。寺院不仅占有大量土地和财产,甚至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 —— 僧兵。梁武帝还下令禁止杀生、食肉,进一步强化了僧人吃素的传统。然而,他因过度沉迷佛教,疏于政务,最终引发 “侯景之乱”,自己也被囚禁饿死。</p><p class="ql-block">到了隋唐时期,佛教进一步本土化、体系化。唐朝初期,李氏王朝认老子为祖,尊崇道教,但对佛教也较为包容。玄奘西行取经归来,唐太宗亲自为其翻译的经书作序,推动了法相宗的发展。到了武则天统治时,为打击李唐宗室,抑道扬佛,将佛教尊为 “国教”,用佛教为自己的统治合法性背书,宣称她君临天下是佛的旨意。武则天颁行《大云经》,命各州建大云寺宣讲,强化“君权佛授”的舆论基础。她支持华严宗、禅宗等流派,使得佛寺和僧尼数量达到顶峰。</p><p class="ql-block">元明清时期,佛教与政治的结合更为紧密。元朝将藏传佛教奉为国教,设立帝师制度。清朝尊崇儒学的同时,也扶持汉传佛教和藏传佛教,康熙帝、乾隆帝多次修缮佛寺,以笼络蒙藏地区,巩固统治。</p> <p class="ql-block">然而,佛教的兴盛也带来了一些问题:寺院大量占有土地和人口,却无需纳税服役,逐渐形成独立的 “寺院经济”,这与国家财政和世俗秩序产生了冲突;佛道冲突、儒佛冲突时有发生;部分僧人行为不端,成为社会不安定因素。每当佛教发展到对世俗统治形成威胁时,就会招来官方的灭佛运动。因此,佛教的发展经历了多次盛极而衰的轮回,其中著名的有 “三武一宗” 灭佛事件。</p><p class="ql-block">一、北魏太武帝灭佛(446 年):北魏道武帝拓跋珪建国后,将佛教纳入国家管理体系,利用“皇帝即如来”理论巩固鲜卑统治。到了太武帝拓跋焘时期,佛教兴盛,大量百姓为逃避赋税徭役而出家,僧尼占全国人口15%(约200万人),导致兵源枯竭、税基崩塌。 有些寺庙“侵夺细民,广占田宅”,甚至 “僧尼放纵,侵渔百姓”。再加上太武帝崇信道教,且佛教与鲜卑旧俗冲突不断,有的寺院还藏匿流民和武器。于是,太武帝展开了全国范围的灭佛运动,下令焚烧佛经、捣毁佛像,强制僧尼还俗,甚至诛杀反抗的僧人,佛教势力遭受重创。</p><p class="ql-block">二、北周武帝灭佛(574 年):北周武帝时期,境内僧尼达200万(占全国人口15%),寺院占据大量耕地,僧侣无需交税服役,严重影响国家财政。寺庙还放高利贷、囤积财富,荒年时趁机敛财。北周武帝宇文邕开展儒、道、佛次序大辩论,认为“六经儒教弘政术,礼仪忠孝于世有宜”,确立儒家思想为统治根基,佛教、道教皆被认定“非正教”而废之。拆毁大量寺庙,强迫僧道还俗。</p><p class="ql-block">三、唐武宗灭佛(845 年):唐武宗会昌年间,全国寺院4万所,僧尼逾26万,占据数千万亩免税土地,依附人口达65万,严重侵蚀国家税基。寺院还大量囤积铜铁铸造佛像法器,导致市场铜荒,甚至与地方豪强勾结,威胁中央财政控制。会昌三年,因为谣传有藩镇的奸细假扮僧人藏在京师,唐武宗李炎下“杀沙门令”,仅京兆府在长安城中打杀而死的裹头僧就有三百余人。唐武宗还下令拆毁寺院(仅保留少数),没收寺产,强令僧尼超 26 万人还俗。</p><p class="ql-block">四、后周世宗灭佛(955 年):五代十国时期,藩镇割据,连年征战,土地荒芜,水利失修,国民经济萧条,以至于“人烟断绝,荆榛蔽野”。许多百姓不得已遁入空门,致使佛教迅速发展。到后周时,私自建造佛寺、剃度僧尼、熔铜钱铸佛像,全无法度,罪犯与逃兵也往往乘机削发为僧以逃避惩罚,而“缁徒(僧侣)犯法,盖无科禁,遂至尤违” 。寺院占据数千万亩免税土地,依附人口达65万,僧尼超26万,严重侵蚀国家税基与劳动力资源。寺院铸造铜像更是消耗了大量铜资源,"寺观遍天下,铜像积如山"。僧尼寺院享有免税、免役特权,因而也严重影响了后周的赋税与兵役。后周世宗柴荣为整治和限制佛教,下诏停废没有 “敕额寺院”,对出家条件进行严格规定,还将民间铜器、佛像用于铸铜钱。这次灭佛的目的主要是搞钱,因此未发生大规模的流血,较为理性和克制。</p> <p class="ql-block">面对多次灭佛运动,佛教为了生存和发展,不得不进行多方面改造,以适应中国社会。</p><p class="ql-block">在经济层面,佛教从 “寺院经济独立” 转变为 “融入世俗生产”。禅宗提出 “农禅并重”,唐代百丈怀海制定《百丈清规》,强调 “一日不耕,一日不食”,让寺院从依赖施舍走向自给自足。宋代以后,寺院不再大规模兼并土地,而是通过 “寺田佃租” 等方式参与农业生产,并主动缴纳部分赋税。同时,寺院也主动限制铜像铸造规模,用泥塑、木雕替代金属佛像。</p><p class="ql-block">政治层面,佛教从 “宗教权威挑战皇权” 转变为 “主动依附世俗权力”。道安提出 “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北魏法果宣称 “帝王即如来”,将皇权神化。佛教明确 “皇权高于教权”,把教义与儒家 “忠君” 思想相结合。唐代僧人宗密提出 “佛儒一理”。宋代以后寺院常挂 “忠君爱国” 匾额,战乱时还组织僧兵协助朝廷维稳。此外,佛教主动接受政府的 “度牒制度”,寺院事务接受官府监管。</p><p class="ql-block">文化层面,佛教从 “外来教义” 走向 “儒释道融合”。为消除与儒家、道家的文化隔阂,佛教主动吸收本土文化元素。它将儒家 “孝道” 纳入教义,如《盂兰盆经》强调 “救度父母”,《父母恩重经》宣扬 “报父母恩”,唐代以后僧人甚至允许 “为父母奔丧”。同时,佛教吸收道家 “自然” 思想,禅宗将 “道法自然” 与 “明心见性” 结合,提出 “平常心是道”“行住坐卧皆是禅”。此外,禅宗主张 “不立文字,直指人心”,净土宗简化为 “念佛往生”,降低了信仰门槛,使佛教从 “精英宗教” 变为 “大众宗教”。</p><p class="ql-block">组织层面,佛教从 “僧团自治” 变为 “社会化管理”。改造后的佛教僧团注重 “社会化生存”,弱化 “独立性”,提倡 “僧俗平等”,僧人积极参与社会公益活动,如办学、赈灾等。寺院还规范戒律以适应世俗,东晋起建立僧官体系,宋代禅寺设 “住持” 需官方册封,佛教逐渐纳入官僚管理系统。</p><p class="ql-block">佛教在灭佛压力下的自我改造,本质上是从 “宗教本位” 转向 “社会本位”。通过放弃经济特权、依附皇权、融入本土文化、参与社会治理,佛教将自身从 “可能威胁社会秩序的力量” 转化为 “维护社会稳定的资源”,最终成为中国传统文化 “儒释道三位一体” 的核心组成部分。</p><p class="ql-block">佛教在中国的发展,始终呈现出一种兴衰起伏的循环态势。但佛教的起落沉浮,无不是社会大环境的投影。释永信的问题,固然首先是他个人的问题,但同时也映射出佛教发展的现状,是社会大环境的缩影。试看今日之山间林泉,寺庙成为经济实体,信仰也被分装销售,渡人须分三六九等,如此等等,与少林寺的导向不无关系。当住持变身CEO,僧人与官、商勾结,寺庙开始商业化运作,头香竟能拍出天价,这样的佛教,何以普渡众生?一个集权力与财富于一身的住持,他又怎能真正远离红尘的纷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