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的日子,想到特殊的事,今天又想起了我的爷爷

南门老雷

<p class="ql-block">《雷声》</p><p class="ql-block">1941年春,江西上高的雨下得比往年更急。雷震春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所里,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赣江支流,指节因常年握枪而微微变形。雨水顺着草棚的裂缝滴在作战图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p><p class="ql-block">"排长,三班来报,日军在锦河对岸架了机枪。"新兵小张的声音带着颤音,他刚满十八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雷震春没有抬头,继续用铅笔在地图上标注火力点:"告诉三班长,等雨势稍弱,带人从侧翼摸过去。"</p><p class="ql-block">小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转身冲进了雨幕。雷震春这才抬起头,望向窗外连绵的雨帘。多年前,他也是在这样的雨天里走出保定军校的大门,军装上的铜扣被雨水洗得发亮。那时他二十岁,满脑子都是"保家卫国"的豪言壮语。</p><p class="ql-block">"排长!"二班长浑身湿透地冲进来,"鬼子开始渡河了!"</p><p class="ql-block">雷震春抓起桌上的冲锋枪,金属的凉意透过手套渗入掌心。他想起出征前妻子抱着刚满月的女儿站在门口,女儿的小手抓着他的衣襟不肯放。妻子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往他的行军包里塞了几个热乎的窝头。</p><p class="ql-block">"集合!"他的声音穿透雨声。三十七个兄弟迅速在他面前列队,每个人的脸上都沾着泥水,但眼睛却亮得惊人。雷震春扫视一圈,这些人里有河北的老乡,有湖南的伢子,还有两个上海来的学生兵。他们原本有着不同的口音和人生,此刻却因为同一个信念站在这里。</p><p class="ql-block">"记住,鬼子的机枪手在东岸高地。"雷震春指着远处模糊的树影,"二班正面佯攻,三班迂回包抄,我带一班直取机枪阵地。都听明白了吗?"</p><p class="ql-block">"明白!"声音整齐得像一个人。</p><p class="ql-block">雷震春率先冲出指挥所。雨水模糊了视线,但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锦河的水比平时涨了半尺,冰冷的河水漫过膝盖时,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咱雷家的男人,死也要死得堂堂正正。"</p><p class="ql-block">枪声在百米外炸响。雷震春看到二班长已经和鬼子交上了火,子弹在雨中划出金色的轨迹。他带着一班沿着河岸狂奔,靴子踩在湿滑的石头上,几次差点摔倒。</p><p class="ql-block">"排长,看!"小张突然指着前方。透过雨幕,他看到鬼子的机枪阵地——两个沙袋工事,黑洞洞的枪口正喷吐着火舌。</p><p class="ql-block">雷震春举起冲锋枪:"上!"</p><p class="ql-block">三十米的距离,在平时不过几秒钟,此刻却像永远走不完。子弹从耳边呼啸而过,打在身边的石头上迸出火星。他看到三班长在左侧倒下,那个上海来的学生兵立刻补上他的位置。</p><p class="ql-block">二十米。</p><p class="ql-block">雷震春能清楚地看到机枪手狰狞的脸。他突然想起女儿出生时,接生婆说这孩子哭声特别响亮,像春雷。当时妻子笑着说:"那就叫雷声吧。"</p><p class="ql-block">十米。</p><p class="ql-block">他举起冲锋枪,但枪管已经被雨水浸得打不响。雷震春扔掉枪,从腰间拔出刺刀。雨水中,刺刀闪着寒光。</p><p class="ql-block">五米。</p><p class="ql-block">机枪手终于发现了他,转身想要调转枪口。但已经太晚了。雷震春感觉刺刀扎进肉体时的阻力,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带着铁锈味。</p><p class="ql-block">他继续向前,直到把刺刀完全送入第二个机枪手的胸膛。转身时,他看到自己的兄弟们正在清理战场。小张举着枪,脸上溅满了敌人的血,却笑得像个孩子。</p><p class="ql-block">"排长!"二班长跑过来,"鬼子退了!"</p><p class="ql-block">雷震春想点头,但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低头,看到自己的腹部有个血洞,雨水正把血冲成淡粉色。原来刚才那一枪,打中了他。</p><p class="ql-block">"排长!"小张的声音突然变调。</p><p class="ql-block">雷震春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靠在沙袋上,看着兄弟们忙碌的身影。雨渐渐小了,远处的山峦在雨后显出清晰的轮廓。他想起保定军校的校训:"守信、守时、苦干、耐苦"。这些年,他一直照着这八个字活。</p><p class="ql-block">"告诉...告诉家里..."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女儿...叫雷声..."</p><p class="ql-block">小张的哭声在耳边响起,但雷震春已经听不清了。他闭上眼睛,耳边似乎响起了春雷的声音。那是女儿出生时的雷声,也是此刻江西上高的雷声。</p><p class="ql-block">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雷震春安详的脸上。他的手还握着那把刺刀,刀尖上的血已经凝固,像一朵未开的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