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黄河

张玲

躺在沙发上和老妈聊天，不知怎么就提到了壶口瀑布，她说没去过。我还很诧异，陕北带老妈去过很多次，安排了那么多地方，却偏偏漏了壶口瀑布？因为老妈对柯受良当年驾车飞越黄河的事情印象深刻，所以想去看看。好说，安排！

前天刚从洛阳回来，和朋友还在讨论去太白山下住几天，这一大早就顶着朝阳一路向北。脑海里不时跳出两个词：声东击西、南辕北辙。不过单纯为看壶口瀑布跑一趟有点不划算，所以计划是三天的行程，其实开始是四天，由于最近高温，缩减了一天。

上午十点四十就到了景点，确实如网上说的，距离大门口还有十几公里，只能乘坐摆渡车，我们来得还算早点，人不多，很快就排队坐上了车，一路蜿蜒颠簸来到景区门口。

还没进去，远远传来水浪轰鸣的声音。步入大门，就能看到远处宽阔的河床和近处翻滚的浪涛。最近上游泄洪，河水流量比较大，昏黄的水流漫过瀑布口，在两侧形成宽窄不一的小瀑布。沿着台阶继续向下，前方是磅礴而下的河水，从骤然收口的河道里倾泻下来，猛烈地撞击着两岸的石壁，升腾起一团团白色的水雾，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完全一副“黄河水拍云崖暖”的架势。裹挟着大量泥沙的河水在阳光下奔腾翻滚，犹如一条巨龙上下翻飞着，高声嘶吼着，那背阴处悬在半空中的彩虹，像是耸立的巨龙的犄角在闪着光芒，流淌在河道里的身躯充满了对两边石岸的约束的抵触和反抗，每一股巨浪都是用尽全力的反击，每一片雾气都是心怀不甘的喘息。

站在这里老妈回想着柯受良那驾车飞越黄河的壮举，更是钦佩万分，讲真，很多人仅仅站在水边，就发晕了，更何况在河面上架起高高的台子，开着汽车去飞越！1997年香港回归前夕，有英国车手扬言要飞越黄河，柯受良当下决定赶在英国车手之前完成世界首次飞越，以此来为香港回归献礼，同时，6月1日是儿童节，也是给全国小朋友送上一份礼物。于是在1997年6月1日13时19分，柯受良驾驶汽车从山西一方飞越过母亲河，安全落在了陕西一方，当天，央视一、四、八套和凤凰卫视中文台现场直播，我和老妈同90多个国家数亿人一起目睹了小黑哥的这一壮举。来这里感受一下当初盛况的现场，也就是带老妈来这里的意义。

老妈说黄果树的瀑布是壮观，壶口的瀑布是震撼！这么准确到位的总结，还得是老妈！

再沿着台阶上来，路边有几头小毛驴。忽然想起前几天有女游客投诉了毛驴的不雅行为，景区当下就整改了，仔细一看，果真整改了，就是不知道那小毛驴会不会觉得委屈。

计划中的第二站是乾坤湾，不过要爬一点山坡，老妈建议换地方，正好在这附近可以过黄河到山西，那就调整路线直奔隰县吧，那里有我心心念的小西天。

当初刚下载了抖音，推荐的内容很多都是旅游方面的，其中有个小西天的视频非常吸引我，却一直没有机会去。去年柏老师和孩子去碛口古镇的时候，我建议稍微绕道去看看，结果他没当回事。等回来半个月后，小西天就因黑神话悟空而突然爆火，后悔也来不及了。这次小西天本来是安排在返途中，这么调整一下影响也不大。

下了高速一路上都有小西天停车场，本着能少走一步是一步的原则，我们一直开到山下，确实没有车位了，我让老妈下车在路边等，我转了一圈在街边停好车再过来。听工作人员说，今天的游客还不及最火时候一个小时的人流量，那时候私家车是必须停在几公里以外的，心里暗自庆幸错过了高峰。

这里还是要爬一段台阶的，一着急却把拐棍忘在了车上，还好门口小摊就有卖的，临时救急。老妈的心劲很大，开始走得有点快，后面有点累了，于是放慢速度，少行多歇，很快也就上到顶了。顺着参观路线最后走进大雄宝殿，看到满壁悬塑，我便自动闭麦了。

小西天原名千佛庵，位于隰县凤凰山巅，恰似悬浮半空，犹如小西天仙境，这里是黑神话悟空的取景地之一。大殿里的这满堂悬塑，共有千余尊，大多绘塑于明崇祯十七年到清顺治十三年。神奇的是这些悬塑流光溢彩，精美动人，历经三百多年纤尘不染，完整如新。上面既有人物花鸟，也有飞禽走兽，其中大的泥塑高约三米多，小的仅有拇指大小，繁而不杂，糜而不乱，井然有序地表达着佛教的大千世界。

以上文字来源于网络，因为我已经词穷。所有的悬塑密密麻麻布满了整整三面墙壁和屋顶，工艺的精妙，手法的细腻，色彩的富丽堂皇，算了，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站在里面流连忘返时候，被保安疏导出来了，原来刚才还空着多半的大殿里不知什么时候站满了人，每个人脸上都是艳羡、感叹和钦佩。

依依不舍地出来，和老妈回到车上，继续奔向下一个目的地——碛口古镇。

碛口镇位于山西省临县，由于从碛口再往下游走，黄河河道中有暗礁和激流，落差巨大，船只不适合通行。上游来的商船只能在碛口停泊，货物改走陆运。因此碛口曾一度是重要的水陆交通枢纽，这成就了这里的繁荣。

如今的古镇依然古色古香，脚下是石板路，两边是高圪台，房檐连着房檐，店铺挨着店铺。老店铺、老字号、老房子上有明清风格的砖雕、木雕、石刻，到处是文化，遍地见艺术。

和老妈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了，不过太阳还没落山，正好趁这段时间找了一家民宿住下。这家民俗叫卧虎山驿站，就在古镇主要景点黑龙庙的下面，拐个弯向上几分钟就到。放下行李稍作休息，按照房东的建议，先去黑龙庙看看古镇的全景。

黑龙庙位于卧虎山顶，是碛口的标志性建筑。它创建于明代，雍正年间修建乐楼，道光年间重修。庙宇规模壮阔，正殿内供黑龙大王，左右两耳殿分别供奉河伯、财神，其余仓官、金龙、庙童各有其所，是古镇祈雨的庙宇。庙内设一戏台，据说是为了给龙王唱戏，戏台底下有三个挖空的洞，充当着音响的作用，便于将声音传出去，所以有“山西唱戏陕西听”之说。

从卧虎山上下来，我们沿着黄河岸边散步。此刻，暑气尽消，夜风习习，夜色渐浓，古镇的灯光亮起来，远处的黑龙庙在辉煌中显出几分神秘，古镇的外廓完整显露出来。街道旁一家挨着一家都是特色小吃摊，店家的吆喝声里充满热情，烧烤架上油脂滴落炭火时滋滋声和葱姜蒜倒入锅中的呲呲声，混杂在锅铲和铁锅叮叮当当的撞击声里，无一不冲击着人的嗅觉和味蕾。只可惜眼大肚子小，我和老妈饭量有限。河边摆满了夜市小桌，游客围坐在一起说笑吃饭，孩子们在石板路上欢快地玩耍，到处都透露着浓郁的市井气息，又远离了名利纷争的市井，一切都剩下眼前的你、我、河、月、风、光、影……灯火阑珊深处，似乎又看到了当初那个商贾云集店铺林立熙攘繁华的古渡口。

回到房间，因为中午爬了小西天的凤凰山，老妈有点累，躺下不久就发出了微鼾，一听就是睡得很香。我翻着手机再一次修改路线。很快也是困意上头，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后我们都早早醒来，看了表还不到六点，和老妈收拾洗漱好，趁着天早人少凉快，去古镇其他地方转转。

这里的明代、清代民居，构筑成一条条街道，依地形斜坡状组合排列，街巷里，古老的黄河卵石铺成了街面。房屋已斑驳失修，虽不致残破，但却风骨奇峻。有些当年曾是店铺的高墙大院，展示着这历史上商埠的痕迹。这里有十六处院落已被评为国宝级单位，其中有商会、票房、当铺、货栈、十义镖局，还有祁县乔家的大德通钱庄与大名鼎鼎的孔祥熙先生开办的祥记烟草店，以及居于古镇核心地段的四和堂，这四和堂是清乾隆年间所创，因其创建之初由四家共同经营，故取此名。创建之后，依“天时、地利、人和”，一直经营麻油，且生意经久不衰，鼎盛时期，常常是“窗泊百舟，门走千驼”。古镇的小巷都互相连接，院落也是相互勾连，这家的后门是那家的前门，他家的房顶又成了别家的院子，碛口的小巷有十几条，都是石头砌成的缓坡，不置台阶，据说是为了便于骆驼行走，又能方便排水。除了被开发出来用作客栈以外，大部分院落都比较破败，里面还是原著居民，院子普遍较大，是当时为了方便装卸货物，而如今被主家堆放了很多杂物，我们就只选了几处院落进去稍作观赏。

古镇不大，转完时间也尚早，收拾好行李退房，房东问下来去哪，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太原！

到太原当然是冲着晋祠去的。实际上，太原原本不在计划之内，原计划是由壶口到乾坤湾到吴堡，过河到碛口，返回路上去小西天、洪洞大槐树、运城盐湖，返渭到家。看来依然是计划不如变化快。

中午十一点到达晋祠，停好车还是先吃饭，顺便在网上买了门票，省得排队。

对于晋祠，也是仰慕已久，如果请了导游的话，游览节奏就相对紧凑一些，怕老妈累着，所以在景区大门口就租了个电子讲解器，直接坐摆渡车到晋祠博物馆门口。摆渡车路过的从大门进来的晋祠公园自然景色也非常漂亮。

三千多年的时间长河，在晋祠里沉淀了太多的历史，来这里必须看一看里面的“三绝”“三宝”“三名匾”。晋祠的大门呈绛红色的墙体，三拱大门，绿色琉璃顶，低调内敛。踏进大门，迎面看到的是一座有着一对圆圆的窗户的建筑，非常像孙悟空和二郎神打架时候变的那座小庙宇。其实这是一座戏台的背面，重檐歇山顶样式，转过前面还有清朝乾隆年间建的单檐戏台，两者相互融合，很是和谐。唱戏是要讲音效的，据说当时在戏台基座四角放置有大水缸，用于传音，可达百米之远。在戏台正中悬挂着一块木匾，上书“水镜台”三个古朴遒劲的大字，取自“清水明镜，不可以形逃”，这便是三名匾之一。经过会仙桥，来到金人台，上面站着四尊铁人。其中宋代三尊，民国一尊。金人台北侧的一棵树，就是当初《西游记》取景地之一，十八集里栓过白龙马。金人台往前紧接着是一个明朝修建的牌坊，上面挂着的木匾上是“对越”两个字，也是三名匾之二。

对越坊后是著名的三宝之一：献殿。当年梁思成和林徽因来这里的时候，对献殿看似简单实则不一般的构造叹为观止。献殿和后面圣母殿之间便是鱼沼飞梁：三宝之二，被称为中国最早的立交桥。从立交桥上继续向后，就到了圣母殿，也是三宝之三。殿内除了正坐中央的圣母塑像外，周边都是栩栩如生神态各异的宋代侍女彩塑——三绝之一。圣母殿北边是三绝之二的周柏，已有近三千年的历史。它应该是见证了整个晋祠的发展历程。

坐在善利泉的小亭里休息，老妈忽然问，看了半天，这晋祠的主角在哪呀？对啊，晋祠原本是为纪念唐叔虞所建，怎么没见正主唐叔虞呢？转头一看，百十步的地方就是唐叔虞祠啊，这粗心的。

休息好了起身去了祠内观看，完了去最后一绝的难老泉看最后一匾——“难老”，取自《诗经》中“永锡难老”（“锡”同“赐”）之句。难老泉里千年不绝的潺湲是晋水的源头，这里老妈一定要去，看看清澈的泉水，听听潺潺的声音，老妈更“难老”。

准备当晚入住洪洞县，第二天看完大槐树到运城，晚上到家。听老妈说也可以不看大槐树，应该是有点累了。也是，两天来马不停蹄，虽然在车上可以躺下休息，但毕竟是在路上，况且年龄真是不饶人，于是当下决定直接返渭。

看一下导航，到家需要六个小时，对我来说也没啥难度，于是让老妈换到后排休息，我好专心开车。刚上了高速，老妈已经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微弱的鼾声。行驶在高速路上，车不是很多，所以我的思绪会经常飞出很远。

身后的鼾声让我想起小时候，老妈骑着二八大杠带着我的情形。那时候我经常趴在车头上就睡着了，等到了地方才醒。几十年过去了，如今轮到我带着老妈四处逛，我开车，她睡觉。人生就是这样不断地轮回，她养我小，我养她老，而且老天还给了我这样的机会，真的很好！

胡思乱想间有点犯困，看看路标刚过了临汾，于是打开音响，听着歌坚持的襄汾服务区，没有下车，放倒座椅小睡起来。车外一声汽笛猛然惊醒，是二十分钟以后，时间虽不长，效率很高，精神得到很好恢复，于是继续赶路。

此次跨越黄河两岸，用时两天，全程1300公里，第一天早上七点半出发，第二天晚上九点半安全回到老妈楼下。送了老妈给柏先生打电话，让他猜猜我到哪了？他震惊地问：你回来啦？！哈哈，可不咋地！加上一天前的洛阳往返，三天两千公里，好像有点费车。

第二天接到短信——渭南公安交警提醒您：暑期自驾游，犯困别硬撑。隔天又接到一个——渭南公安交警提醒您：疲劳驾驶别硬撑，停车休息防事故。我勒个去！什么个意思？再说，我没硬撑，没硬撑，真的没硬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