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苍鹭

战哥

东方初白，海平线便已微微透出些暖意。我悄然立于礁石之上，海水在脚边轻拍，退下去时留下些泛白的泡沫，旋即又被新涌上来的浪头揉碎了。晨风带着咸腥气，吹拂过面颊，凉意浸骨。

就在这时，它出现了。

起初只看见一个灰影，静立在远处滩涂的水洼里，宛如一块被海水打磨圆润的礁石。水波在它细长的腿边晃动，浮荡着细碎的光点。苍鹭纹丝不动，只有颈项微曲成一个优美的弧度，恰如凝固了的问号。它在等什么呢？它仿佛不是活物，倒像是这片滩涂生长出来的一尊古老塑像，已在此处伫立了千年万载，无声地守着海与陆的边界。

我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它。它似乎已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是海水、礁石、晨光共同孕育的一缕精魂。潮水在它足下进退，如同时间在它身边无声流淌，它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凝固的静穆，仿佛遗世独立，又仿佛守着一方旁人难以窥见的秘辛。

忽然，那细长的脖颈如蓄满了力量的弯弓，猛地绷直了，标枪般的喙刺入水中——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水花轻溅，它已昂起头，喉间滚动了一下。有什么微小的生命，已成了它的一部分。

它叼着猎物，并不急于吞咽，反倒缓缓踱步，涉过浅浅的水洼。每一步都沉稳而从容，如同巡视着自己无边的疆土。灰色的羽毛在渐强的天光里显出清晰的层次，背羽仿佛染了铁灰的雨，腹羽则如沾了晨烟的雪。它偶尔停步，侧过头，用一只深邃的眼睛凝望茫茫的海面，眼神里沉淀着亘古的漠然与洞察。

太阳终于升起来了，将海水染作一匹抖动的金缎，也给它孤峭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流动的薄金。它展开翅膀，那翼展阔大得惊人，仿佛能轻易攫取晨风。扑打了几下，身影便从滩涂上腾起，向着远处那些嶙峋的礁石群飞去。灰色的翅膀缓缓扇动，缓慢而凝重地切割着海风，它飞得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尊严。

我目送它落定在最高的那块黑礁上，重新化作一个岿然不动的剪影，重新凝固成岛屿的一部分。它在那里，如同一个从时光深处走来的遗民，也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者。它既拥有这海岛的孤寂，也背负着海岛的坚韧。

时间在它身侧仿佛失去了流速。海风依旧吹拂，浪花依旧拍打礁石，唯有它静默地立于世界的边缘，不为所动。这苍鹭与海岛，彼此依偎，彼此印证，一同在晨光里站成了永恒。那灰影所昭示的，是一种无需言语的生存之重，一种融于荒芜海天的古老魂魄——它似乎并非在等待什么，它自己就是岁月的一部分，是礁石与浪涛在时间中凝结的一个姿态。

它用静默的姿态诉说：所谓永恒，不过是在亘古的潮汐中，学会把自己站成一块不被卷走的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