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时

战哥

五更将尽未尽的时分，我踱到海边。天色尚暗，海与天皆作深青色，唯东方微微泛白，显出一线生机来。潮水退去不久，湿漉漉的沙滩在朦胧中闪着幽光，仿佛铺了一层碎银。

四下里静得出奇。偶有细浪爬上岸来，也不过是"嗤"的一声轻响，旋即退去，竟显出几分羞怯。我蹲下身，指尖触及海水，凉意便顺着血脉游走全身，驱散了残存的睡意。沙滩上零星的贝壳半埋在沙里，宛如被遗落的记忆碎片。

忽有微风拂过，海面便起了皱纹。这皱纹先是稀疏，继而稠密，竟将整片海面揉皱了。远处的渔船亮着灯火，在起伏的波浪间明明灭灭，宛如被风吹散的星子坠入了海中。渔人们早已起身，发动机的轰鸣隐约可闻，却又很快被海浪声吞没。

东方的白色渐渐晕染开来，先作鱼肚白，继而转为淡金。这金色愈来愈浓，终于将云层也镀了边。海鸟们不知从何处冒出，三五成群地掠过水面，翅膀尖儿偶尔点水，便激起一串细小的水花。它们时而高飞，时而低掠，分明是在庆祝新一天的开始。

太阳终于露了头。先是一点金红，继而半轮，终至全盘托出。光芒霎时铺满海面，亿万金蛇乱舞，教人不能逼视。那光景甚是奇绝：近处海水透明，可见沙石；稍远便作碧色；再远转为深蓝；至天际线处，竟与霞光混作一处，分不清是海染了天，还是天融了海。

早起的渔妇们已三三两两来到岸边，她们裹着头巾，裤腿卷到膝上，弯腰在礁石间寻觅着什么。潮水退去后留下的水洼里，想必藏着不少海货。一个瘦小的孩子跟在母亲身后，不时举起什么向母亲炫耀，笑声清脆，竟盖过了浪涛声。

日光渐强，海滩上的人影也渐多起来。有跑步的青年，有散步的老者，亦有如我这般无所事事的闲人。那青年跑得飞快，脚下沙粒四溅；老者却踱得极慢，每一步都要将手杖深深插入沙中，仿佛在测量大地的厚度。

我沿着水线行走，潮水时而漫过脚背。海水原是冰凉的，走久了竟觉温热起来。沙滩上满是脚印，我的加入不过是为这庞大的图案增添一道无足轻重的痕迹罢了。潮水一来，这些痕迹都将消泯，正如晨曦终将被白昼取代。

太阳完全升起时，我离开了海滩。回首望去，海面已是一片辉煌，渔船成了剪影，海鸟化作黑点。夜晚积聚的忧郁，此刻已被阳光蒸发殆尽。

人们总说海是永恒的，然而每一次晨曦中的海，分明都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