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人、不想家，——为纪念八一建军节而作

上校1970

1971年的春节，是在1月27日那一天，也正巧是我当兵入伍的第40天。 在部队第一次过年，自然十分的新鲜，头一回见杀活猪，头一回知道豆腐是咋做的，头一回吃大桌席，头一回喝大酒，头一回抽了烟，头一回见男人们也跳舞…… 然而，分队干部最关心的是接二连三的问你想不想家？新兵蛋子，绝大多数都是第一次离家在外面过年，真有想家的新兵，自己一个人蹲墙旮旯里抹眼泪，更有人借酒发傻喊“妈妈”，也有一些年龄大点的，叼根烟，吐着烟圈，头碰头的唠叨过年时家里的那些破事儿。 部队首长下指示，思想摸底，精神维稳，将萌芽摁死在地皮上。于是，从分队到班组，有职务的大小官儿多了事，就是一对一的找新兵谈心安抚。 我真瞧不起这种喊妈还想家的人，实在感到他们太不像个爷们了。虽然那年我才十五岁，还算不上一个整爷们。可我打心里就不想家，还纳闷那些人，既然你还那么想家想妈妈，你还来当兵干嘛？ 班长兼师傅泽林哥问我过年想家吗？不想，就俩个字，直接让他放心。管业务组的陈头问我想家吗？不想！我干脆利落的答道。分队指导员李头问我想家吗？不想！我奇怪地回答他。同乡清江也问我想家吗？不想！我在这里过年多乐乎，干嘛要想家呀？ 我就不明白，在部队过年多热闹，有杀猪宰羊的，有热气腾腾做豆腐的，有咔嚓咔嚓切地瓜漏粉条子的，还有炊事班烧大锅子炸麻花的…… 可能有人会说，“你小子铁石心肠嘛？过年怎能不想家！”也可能有人会斥责，“你心里难道没有爹妈和亲人吗？”还可能有人会骂，“你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不懂得孝为先的道理吗？” 唉呀妈呀！如果这些个话都是真的，俺可怨屈死啦！要知道俺当兵前在家里，那也是个品德好、学习好、身体好的三好学生，墙上贴满了俺的奖状。而且，俺还听话爱劳动团结弟妹，算不上妈妈的小棉袄，也算得上是妈妈的小听差、小使唤。 要怪就怪人生那些个痛苦的经历，三年自然灾难，饿的面黄肌瘦；四年文化大革命(父亲66年被打倒，69年半才解放，所以俺经历的文革是四年)，过的惊心动魄。家，已成了政治运动中的一艘破船，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然而，那时的家，已被政治运动冲击的七零八碎，父亲被打伤后常年在外治疗。六个孩子六个世界，各有各的主意，平时在家里也是你争我抢吵闹个没完。小妹小弟还没成年也离不开母亲，所以家中的父慈母爱也只能是个标签。 虽然父亲是个当过八路军的老干部，但母亲早年退职没有收入，父亲的高工资也被全家八口人平摊没了。加上那年头物资匮乏，收入赶不上消费，所以家家饥饿也成了常态。吃不饱肚子的孩子自然对家的温度也就没了多少留恋。 这就让我减少了对家对父母的依恋。这一切能怪俺吗？要怪就怪那个时代的影响太深刻。 当兵到部队，领导比父母还亲切。在家有个头疼脑热破皮流血，父母全当小事不过问(不怪父母，因他们从战场上见过太多的死人伤员)。可在分队里，这些事却成了大事，指导员来问病，分队长安排病号饭。轮上重大任务，班长老兵总让俺退后。连晚上睡觉爱蹬被子，也成了班长的心事，常常半夜三更起来给俺掖被子盖大衣。站岗放哨，老兵也尽量照顾俺站头两班哨…… 这些个待遇，俺在家时可没享受过。虽说那时部队吃的大灶伙食很一般，可总能吃饱肚子。加上周末还能打些野食，捞些鱼虾，开开洋荤，这就足以满足一个十五、六大孩子的需求啦！ 集体生活的温暖和集体利益的共振，让我爱上了这座军营这个集体这群新新的亲人。你说，这样的快乐生活，我怎么还会去想家？ 我就像雪地里的那棵松树，有了部队大熔炉的地盘，冰天雪地就只能成了风景。 解放军是个充满温暖的大家庭，官兵关系犹如父子和兄弟。这当兵后的第一个春节，过的热闹开心又舒服。虽然我喝下了人生第一杯酒，抽了人生第一根烟，但我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十五岁，我已不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而真正变成了一个成人一个大人一个可以为自己担当的军人。在酒碗碰撞中，在烟气弥漫里，在众人粗声大气的呼唤中……，一个幼稚的少年在向成人蜕变。在这样的生命过程时，我，怎么还会想家？！ 五十多年过去，回头想想往事，没有遗憾，却有一种自豪。因为我当过兵站过岗，虽没打过仗，却参加过多次抢险救灾，也为国家尽到了一个适龄青年(包括少年)的义务，我光荣，为啥不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