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家小镇看荷花

萧峰

班家小镇为濮阳西北的一个耕读村镇，以宣传传统耕作生产方式为主旋律，集餐饮购物、休闲娱乐、民俗展示、农耕体验、民宿休憩等功能于一体。
开业初期，凭借独特的建筑风格和良好的商业体验，曾经吸引了大量游客，人潮涌动。但近年来，受疫情和周边同类仿古小镇出现的影响，游客数量逐渐减少，商家陆续退出，100 多户商家中现在已无一家正常开业的。
近日要手机上刷到有人在班家小镇看荷花的视频，还很出片，于是，周日驱车去班家小镇看荷花。

早上天还见晴，之后逐渐转多云，看天气预报今天可能有雨。车拐进班家小镇停车场时，轮胎碾过碎石的声响格外清晰。稀疏的车辆在停车场里，倒比旺季时多了几分从容。

站在入口处的牌坊下，青灰色的砖雕还带着去年雨水的痕迹。檐角垂落的铜铃被风推得轻晃，叮咚声里，忽见牌坊脚下的水系漫开一片粉白。

穿白衬衫的妈妈蹲在石阶旁，举着手机给蹲在水边的儿子拍照，镜头里，孩子的小胖手正指着一朵刚开的荷花，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倒像是在跟花仙子对话。

沿岸的石板路上，孩子们的笑声比蝉鸣更热闹。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荷叶当伞，被哥哥追得跌跌撞撞，裙摆扫过草丛时带起一串蒲公英。

荷叶把水面铺得密不透风，圆滚滚的叶面上滚着碎金似的露珠，偶有蜻蜓点水，搅得满池光斑簌簌落进水里。

坐在石阶上看了半晌，忽有一种想用手触碰的冲动。

于是顺台阶向下走了两步，将手伸向离岸边最近的、最惹眼的是那些荷花，通红的花苞，像被顽童偷塞了胭脂的小拳头。

恰逢一朵荷花悄然绽开，粉瓣近乎透明。半绽开的粉瓣卷着鹅黄的蕊，倒像是怕羞的姑娘用手帕遮了半张脸。

粉白交融的花瓣还带着未退的青涩，裹在花心里那金黄的蕊丝攒成的小簇，沾着剔透的水珠轻轻颤动，像揉碎了的晨光落在半开的花心里。

还有的已全然舒展，层层叠叠的花瓣托着嫩绿色的莲蓬，风过时便轻轻摇晃，像在对岸边人点头致意。

手心瞬间沾着草叶的绿汁，指尖触到荷叶微凉的叶面，竟带起一阵清香，原来荷叶也会出汗，那露珠里裹着的，是整个夏天的味道。

水深处的蒲草顺着水流摆着腰肢，墨绿的叶尖偶尔扫过荷叶，惊起躲在叶底的小鱼儿，哗啦一声搅碎满池倒影。

不觉举着手机，镜头追着一朵被风吹得摇曳的荷花。屏息凝神的模样，倒比池里的花更专注些。

背后是青灰色的牌坊飞檐，远处还有几户白墙黛瓦的人家，倒真有几分水墨画的意境。

走到水系尽头时，岸边的仿古建筑上，那些掉了色的大门都紧紧锁着，门环上积着层薄灰，像是许久没人碰过。

门楣上方的灯笼绢布早已褪成浅褐色，边角卷得像干枯的荷叶，风一吹就晃悠着发出吱呀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视线扫过岸边，瞥见那几辆曾经穿梭在小镇里的电车。它就停在石阶旁，锈迹爬满了墨绿色的车身，车窗玻璃缺了角，露出里面蒙尘的铁架。

记得从前这电车总载着满车笑语，铃铛叮铃铃响着穿过人群，木座椅上铺着干净的蓝布垫。

可现在，轮胎早就瘪成了皱巴巴的皮囊，座椅的蓝布烂成了一缕缕的丝线，露出底下发黑的棉絮，远远望去，像只被遗弃的老兽，安静地趴在荒草里。

若不是为了这池荷花，或许我记忆里永远停留在小镇刚开业的模样，那时青石板路上满是游人的脚步声，店铺里的吆喝此起彼伏，红灯笼齐刷刷亮起来时，连水面都映得一片通红。

电车铃铛声混在其中，成了最鲜活的背景音。可现在呢？每个门店都像闭着眼的老者，沉默地对着空荡荡的河道。

荷叶在池里倒是长得繁盛，只是望着这片热闹，再看看身后沉寂的屋舍与朽坏的电车，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原来时光真的会把鲜活的一切磨得褪色，那些曾以为会一直热闹下去的场景，竟也会在某个寻常的傍晚，变成让人恍惚的旧影。

有些招牌的漆皮已经大片剥落，露出里面发白的木头，风卷过时，碎成小块的漆皮就在地上打着旋儿，像谁散落的叹息。

这趟来，像是替记忆里的繁华收了个尾，滋味复杂得很，说不清是惋惜，还是对岁月无常的怅然。

刚下过雨的空气里带着草木的湿润气息，偌大的停车场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河边芦苇的沙沙声。

将车停稳在浅浅的积水旁，支起桌子时，指尖都能触到那份从泥土里漫出来的清新。点燃无烟柴火炉，又从附近拾来几根枯枝，火苗舔着柴薪，不一会儿就蹿得旺起来。

这时候才真正体会到这份 “就地取材” 的妙处。

排骨和冬瓜在锅里咕嘟作响，肉香混着冬瓜的清甜，袅袅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

没有城市厨房的拘谨，却有自然馈赠的随性，连添柴的动作都变得格外自在。不多时，排骨已炖得酥烂。

桌子上几个精致的小菜也已到位。青瓷盘里放的松花蛋，琥珀色的蛋白裹着溏心，切痕处凝着层薄霜似的白，像把昨夜的月光冻在了里头。旁边小盘子里的花生米还带着油香，红皮的、白皮的滚作一团，偶尔有颗蹦到桌沿，倒成了蚂蚁们早起的点心。黄瓜切得讲究，小段儿码成小丘，绿皮上还挂着洗过的水珠。黄桃罐头的果肉泡在澄黄的糖水里，捞起一块时，汁水顺着筷子往下淌，滴在桌上洇出小小的甜。

最妙是盘子上边放了几片刚拔来的那丛青草，叶片上的露珠还没褪，风一吹就顺着叶尖滚下来，有的砸在松花蛋上，有的跌进花生堆里，碎成了星星点点。

夹起一块排骨，肉香里竟还带着点草木的清香，大概是这野外的风悄悄揉进去的吧。

一边嚼着，一边望着远处河面上泛起的粼粼波光，听着偶尔传来的钓鱼人的说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此时往小马扎上一坐，鼻尖绕着黄瓜的清、桃子的甜，还有青草混着泥土的腥气，倒比城里的香薰更让人安心。

再烧上一锅开水，用勺子慢慢舀了，沏上一杯热茶。

原来快乐可以这么简单，一片空旷的场地，一口热乎的炖菜，一阵清爽的风，再斟上一杯热茶，就足够让人把所有的疲惫都忘在脑后了。

这顿午餐吃得格外酣畅，不仅仅是因为食物的美味，更是因为这份与自然相融的松弛 。

2025.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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