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图片:网络</p><p class="ql-block">文字:青阁·船长</p><p class="ql-block">美篇号:3985436</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地质题材长篇小说·讲地质人的故事</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18.要命的鬼谷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89年中秋节,甲兰地质大队总工程师陈邦和来到克洛河林场驻地慰问,并检查指导区调项目,等待省局组织的野外验收。刚毕业的区思甜和汤木德随检查组到野外见习。</p><p class="ql-block">克洛河幅1:20万区域地质调查野外验收工作,历经了5天时间,野外验收专家组正在反馈意见。章锡麟坐在陈总身边听着专家们发言,期待着项目能够顺利通过验收。大家出队已半年之久,都迫不及待地等着下山。如果项目顺利通过验收的话,就意味着今年的野外工作结束,可以尽快收队回家。</p><p class="ql-block">“刚才大家都说了,我原则上都同意。我只说一点,图幅下方存在一个关键的问题。”说话的是局副总工程师毕海江。毕总摘下眼镜,用铅笔在图板上指点着继续说,“你们看这里,上古生代晚期二叠纪地层与上覆中生代侏罗纪地层的关系没有揭露出来,而且产状不清,这里连图也有问题。”</p><p class="ql-block">毕总的话引起大家的关注,在场的地质、化探、水文、测绘等专家又讨论了水系沉积物、控制性剖面、邻幅接图关系等问题。专家组组长匡继云在总结时说:“根据专家指出的问题,提出的意见、建议,请项目组按要求补做野外工作。验收组认为本图幅原始资料搜集较丰富,各项工作程度已达到设计要求,同意转入室内资料整理及编写最终报告。”项目组认真听取了专家组的验收意见,表示将进一步做好野外生产和室内综合整理各项工作,努力查缺补漏,争取早日提交一份优秀的成果报告。</p><p class="ql-block">会议结束时已经是晚上五点多了。在项目部大帐篷里,陈邦和陪验收组的七位专家吃晚饭,项目部的几位骨干也一起参加。</p><p class="ql-block">陈总将章锡麟叫到他的身边说道,“这次野外验收,专家组的意见你都听到了。需要补做一定的工作。”陈总看着锡麟继续说,“你的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也是我最看好的人。如果你没特殊情况,准备让你担任组长,组成一个五人突击小组,深入基洛岭,解决地层关系不清等问题。”</p><p class="ql-block">突击小组成员有章锡麟、叶明方、张焕煜,还有采样工老孙和小陈。没用陈总操心,晚饭后章锡麟就把组员召集到一起,安排有关工作。看到队友们陆续收队回家,突击小组的队友们情绪上难免有些波动,但都明确表示服从安排,支持好组长的工作。章锡麟见状马上和大家一起研究工作方案,决定趁热打铁,做好明天进沟的准备工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天还没全亮,章锡麟和队友把工作装备和生活用品搬上车,大卡车摇晃着向山谷方向开去。汽车沿着克洛河向上游缓慢行驶,沟里的小路通行困难,汽车只能到达离基洛岭最近的克洛河村。他们在村子里雇了七匹马,把携带的东西搬到马背上,骑马向基洛岭进发。克洛河沟谷很深,沟口到沟头大约有十多公里,沟头附近就是基洛岭。据陈总讲,基洛岭是无人区,附近地形特殊,环境险恶。进入沟谷三四公里处的谷底,硬壳下边全是稀泥,再向前仍有连续两三公里的狭长烂泥塘,当地人称之为落马滩。马队必须避开这些区域,在沟底两侧迂回行进才能确保安全。</p><p class="ql-block">在村子里租马的时候,村民就一再叮嘱他们。克洛河谷的深处有一斜岔沟十分诡异,误入此沟的人多是有去无回。近几年先后有四个人进了这条沟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至今下落不明。相传抗战时期,一年冬天有三十余人躲进山沟里避难,日本人将那些男女老少残酷地杀害了。后来那条沟常在半夜传出恐怖的声音,时而悲切婉转泣诉,时而歇斯底理哀嚎。后来,当地人将那条沟岔称为鬼谷口。为此村民提醒他们最好绕道,不要从这条河谷去基洛岭,如果从这里走也千万别误入鬼谷口。</p><p class="ql-block">骑在马背上,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压抑。老孙背着半自动步枪骑马做队伍的前导,章锡麟腰间别着一把短枪坐在第二匹马上,后面的马背上依次是行李包、张焕煜、行李包、叶明方,背着长枪的小陈垫后。马队缓缓前行,一路上谁也没说一句话。</p><p class="ql-block">临近中午,马队行至落马滩。落马滩呈三角形,其实就是面积约一平方公里洪积扇,因地表水携带大量泥沙冲积而成。</p><p class="ql-block">章锡麟下马走上去试了试,感觉脚下很硬,看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他重新骑上马背,小心翼翼驱马慢行,准备探一条过滩的路。马向前走出十几米远,两只前蹄突然陷了下去,马头猛的踒在地上,章锡麟被狠狠的摔了下来。这时就听老孙在滩边大声喊:“快提缰绳,拉住缰绳。”大家一齐跑了过来,人聚到一起使周围滩地硬壳开始开裂,随时都有陷下去的危险。</p><p class="ql-block">“快去砍树,树枝子!”老孙一边提缰绳把马头拉起,一边指挥焕煜和小陈,“把帐篷顶子拿过来。”小陈将树枝排在了马头前下方,焕煜将帐篷顶子铺在树枝上。那匹马很懂人性,随着老孙提缰和吆喝,猛地向前一纵,跃起的前蹄踏在了帐篷顶子上。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老孙牵着马退出险地。第一次试探就被来了个下马威,锡麟预感到这次任务面临的挑战。</p><p class="ql-block">“看来今天没有办法过去了。把马背上的东西都卸下来,就在这里过夜,明天再想办法。”锡麟做出了无奈的决定。</p><p class="ql-block">一场虚惊,好在无人受伤,但也不敢再冒险了。支好了帐篷,锡麟与老孙在滩地附近进行踏勘。他们发现两侧山坡不算陡,可以选择较平缓的边坡,砍去灌木丛让马匹能够通过,这是唯一办法。</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他们早早就开始工作,用带来的两把砍刀清理坡下的灌木。五个人轮番干了五六个小时,砍出了一条狭长的马道。吃完午饭,他们牵着马匹通过了最艰难的路段,然后沿着山边碎石滩继续向前行进。</p><p class="ql-block">群山环合,空谷幽深,水面平静,云影倒影。走过的这一段行程,静得让人感到窒息。明方抬眼环顾周围,发现这片塔头地非常开阔,草甸已泛黄,灌木丛叶子黄、绿相间,墨绿色的森林点染零星的暖色,一片深秋景色。</p><p class="ql-block">突击小组到达工作目标区附近,选好了一片开阔地安营扎寨。小陈做晚饭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小雨。雨水带着深秋的凉意在空气中弥漫,每个人的心情都不轻松。锡麟蜷缩在帐篷中,已经把心思转移到补做野外工作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陈总到达克洛河林场这几天,所有人员都围绕野外验收做准备,没人关注两名见习的新同事。突击小组出发的第二天,成华在帐篷前整理实物样品,发现一位女孩在专注地观看。</p><p class="ql-block">“区思甜,河北地质学院财务管理专业。”思甜主动自我介绍。</p><p class="ql-block">思甜仰头望着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他眉骨有道轻微的浅疤,鼻梁上架着琥珀色的眼镜,镜片后透出冷冽的目光。临近傍晚,两个人向克洛河边走去。成华讲述地质工作的艰辛,讲述地质人的浪漫,思甜发现这个严肃男人内心深处的诗意与柔情。</p><p class="ql-block">暴雨来得毫无征兆,铅灰色的云层已经压到头顶。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成华见她踉跄着往回跑,奔过去抓住她的手腕,混乱中把她按在怀里,头顶蒙上带着汗味儿的工作服。</p><p class="ql-block">思甜感觉整个世界停止了旋转,却没有发现自己整个人蜷在成华胸前。他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衬衣渗过来,心跳声盖过了山谷间的雷鸣。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流进领口,在锁骨处汇成细小的溪流。</p><p class="ql-block">大雨来的急停的也突然。晚饭后,在篝火旁的星空下,思甜裹着成华的棉衣,看他耐心地整理样品。</p><p class="ql-block">“看这里。”成华用锤尖挑开断面,深灰色岩体里嵌着银白色的结晶脉,“这种辉绿岩的柱状节理本该是五边形,但你看这些棱角……”</p><p class="ql-block">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思甜凑近时发梢扫过他的手背,带着淡淡的香皂气息。成华喉结动了动,把岩石标本塞进她手里:“送给你,当作第一次出野外的纪念。”</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雨后的清晨,林子里散发着浓郁的腐殖气息。这是补做野外工作的第一天,揭露地层关系的工作并不顺利。按照锡麟的要求,在地层界线两侧相隔50米开挖两个大探槽。老孙拿锹、小陈持镐,首先开出槽位,大家轮换着上阵挖探槽。到达一定深度后,老孙估算一下,装上了炸药进行爆破。下午大家继续挖槽,直到符合锡麟的要求。探槽显示结果均系上古生代二叠纪岩性组合,地层界线没有揭露到位。第一天的工作就这样结束了。</p><p class="ql-block">收工后吃晚饭,负责做饭的小陈提醒说:“组长,咱们带的菜、肉只够明天一顿了,如果明天还不能完工,我们只好喝盐水黄豆汤。”</p><p class="ql-block">锡麟心里更是着急,小陈不提醒他也知道快断炊了。但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出发前低估了工作的难度,只带了三天的食物,如果任务不能尽快完成,一旦断了炊问题就严重了。看来,明天无论如何必须解决问题。</p><p class="ql-block">第四天早上,小陈仍然留守在营地。老孙准备好了炸药,四个人进入基洛岭工作区,开始第二天的野外补做工作。根据锡麟的思路,以第一天探槽为基础,沿着靠近侏罗纪地层一侧顺倾向向右平移100米,间隔50米布设了两个点槽。到了下午,开挖槽深达到3米,虽然没有穿透侏罗纪地层风化带,经过细致观察,已控制住了两套地层界限范围。</p><p class="ql-block">“工作到此结束。”锡麟宣布完,又说,“抓紧收拾,天黑前能返回营地。”此时,小陈一个人在营地准备着晚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返回营地的路是下山方向,途经一个小沟口。老孙发现这条小沟蘑菇很多,就喊道:“组长,采点蘑菇回去吧!正好我们没啥吃的东西了。”架不住诱惑,四个人闷头采了起来,忘记了村民的叮嘱。追踪着蘑菇圈,越往里采蘑菇越厚,不知不觉中天色暗了下来。明方脚下一滑,看到刚刚踩到的动物白骨,心中一阵惊悚。锡麟也看到了,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残骸。在这里朝前方观看,沟谷变得很宽阔,两侧山势陡峭,山间回荡着哗哗的流水声,远处漆黑阴森。</p><p class="ql-block">锡麟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感觉,便大声喊道:“别采了,这里可能就是鬼谷口,原路返回!”</p><p class="ql-block">四个人马上往一起集中,加快脚步向谷外走。天越来越黑了,凭经验本该已走出谷口,但走了一个小时还没摸到来时的路。四个人谁都没带手电筒,只有老孙口袋里有一盒火柴,无法对图判定方向。谁也未曾想真会闯入鬼谷口,大家慌慌张张地寻找营地,不觉又走了三个小时。锡麟内心也已十分慌乱,但是这时他必须沉着冷静,便对大伙说:“大家都要镇定!我们对这里的环境不熟悉,也无法对图,不能这样瞎闯下去,继续走可能会更危险。我的想法是,现在就在这林子里休息,赶快拢起火堆,天亮后再想办法。”此时的锡麟内心满是懊悔和无奈。</p><p class="ql-block">老孙很快就堆起了大火堆,火烧得也很旺。下午干完活到现在,大家滴水未进,虽然围坐在火堆旁,寒气仍然让他们不住地打着寒颤。夜渐深,周围静寂得使人感到恐惧。这时焕煜不停地自言自语,哽咽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明方已经稳定下来,安慰焕煜道:“不要瞎想,听组长的话,我们一定会走出山谷。”</p><p class="ql-block">此时山谷深处传来了低低的呜咽声,如泣如诉,让人听了不寒而栗、毛骨悚然。随之而起的是此起彼伏、长短不一的哀鸣之声。这些呜咽哀鸣的声音,就好像有人在山谷中游荡。小陈猛然抓住锡麟的袖子,紧张的连声音都走了调:“组长,这是……他们……”</p><p class="ql-block">“慌乱什么?”锡麟一把拉过他的手握紧,大声喝斥。</p><p class="ql-block">老孙当过兵,年龄最大,野外工作时间长,遇事异常冷静。他微闭双目,凝神静听,仔细地分辨这些声音。“我以前在野外也听到过这种声音。这低低的声音应该是风声,只是那高音挺……”老孙说着咬了咬牙,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突然又提高了声音,“这他妈的心都悬了起来。但我绝对相信世上没有鬼!”</p><p class="ql-block">“组长,我相信一定没问题!”看着火光映照下锡麟坚定的眼神,明方感到自己镇定了许多。</p><p class="ql-block">伴着呜咽哀鸣的声音,突然有树枝被撞断的声音由远及近。锡麟怀疑自己是不是由于紧张产生了幻觉,对着已经挤坐到一起的三个人问:“你们又听到什么声没?”大概是由于高度紧张,没有谁答话。</p><p class="ql-block">不容大家的紧张情绪有丝毫的放松。此时此刻,一声声嚎叫由远而近越来越大,声音尖细,尾音悠长,好像是一群野兽从远处扑来。大家挤坐在一起,恐惧到了极点。</p><p class="ql-block">老孙猛一挺胸膛,变换成了单腿跪姿,把步枪子弹顶上膛,高声喊道:“不要怕,加点火。野兽都怕火,哪怕真来野兽也不怕,我打松鼠不保准,打野兽肯定个保个。”</p><p class="ql-block">火堆很大,火光冲天。可能过度紧张的原故,没人再去添加树枝,却不自觉地大声喊了起来。火光中,大喊声、嚎叫声、树枝折断声,还有这些声音在空旷山谷的回响,这种混响的效果,犹如厮杀的战场,无比震撼,慑人魂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样的局面僵持了大半夜。</p><p class="ql-block">东方欲晓,山谷中涌起朦胧白雾。如果夜里嚎叫的是野兽,或许因为火光而无法靠近,已经悄然离去。山谷恢复了平静,火堆依然在燃烧。四个人围着火堆席地而坐,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期待着大雾散去,尽快寻找出谷之路。此时迷雾依旧,两米之外不见人影。林中突然传来几声咳嗽之声,俨然是一位老人晨起时发出的声响。锡麟从大家的神态中确认,这声音并不是从四人中传出,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再一次绷紧。</p><p class="ql-block">“谁?”老孙举枪高喝,没有回应。“谁?快出来!”仍然没有回应。“砰!”老孙对着前方空中放了一枪。看来是枪声的震慑作用,咳嗽声没再响起。老孙坐回原地没过多一会儿,咳嗽声重新响起。四个人背靠背,面朝四个方向,极度紧张地戒备着。咳嗽声似乎没有原来那么近,断断续续出现,持续了近两个小时。</p><p class="ql-block">大雾终于散去,眼前豁然开朗。远近林木森森、灌丛参差,四下寻望并无兽迹人影,不知道那声音从何而来。看来鬼谷口确实令人惊悚,却也令人不解。</p><p class="ql-block">深夜气温曾降至零下,天亮时草地上一层白霜,四个人都被冻得浑身发抖。锡麟让焕煜和老孙继续戒备,自己与明方对图。他们将地形图平铺在地上,仔细研究一番,重新确定了方位。锡麟手握罗盘,带着大家一路向东,大约一个小时冲出了鬼谷口。回头再望鬼谷口,原来这个山谷就像一只天然的大哨子,大风在山谷肆虐,谷中万物便奏响了神奇的乐章。然而山谷地形并无特别之处,当时为什么就迷失了方向,锡麟没有时间琢磨。</p><p class="ql-block">回到小陈独自留守的临时营地,一见到队友回来,小陈立刻就哭了起来。悲喜交加的小陈镇定下来后说,昨天队友们一去不返,不知发生了什么。晚上听到一声枪响,还总听到人的脚步声,几次端着枪出来搜寻,却什么都没有。等不到队友,又不敢一个人在帐篷里,于是抱着枪在马群里蹲了一夜。</p><p class="ql-block">由于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夜,突击组不敢再耽搁时间。简单吃了早饭,没有休息就上山工作。锡麟同明方、焕煜商量后,选定位置新开挖一个长探槽,经过剖面观察,两套地层关系非常清晰。大家的推断得到了验证,分别进行编录和素描,并逐层取了样品,任务圆满完成。</p><p class="ql-block">补做野外工作,确定了两套地层关系的空间位置,使地层界线向中生代侏罗纪方向移动150米,在地质图上更加真实、准确地反映出地质体的赋存状况,为今后开展地质找矿工作奠定了基础。</p><p class="ql-block">第五天的黄昏时分,一支马队走出克洛河谷。陈总站在队友和村民中间,笑容满面地迎接凯旋的突击队员。汽车驶离克洛河村,陈总和五名队员不约而同地回头远望,这要命的鬼谷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晨雾还未散尽,思甜要随同检查组返回甲兰,而成华还要与突击小组完成收队前的工作。在帐篷前,陈总与项目组的同志握手后上了车。隔着移动的车窗,思甜看了一眼人群里的成华,又快速地低下了头。思甜能够感受到,成华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脸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