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人生冷暖》(30)第二部 再版

周俊春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三十,另起新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八牟十二月十一日 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得知我要离开四队到七队去,朱伯好像对我有点依恋不舍,他说:“小周啊,你在我们四队驻了一个半月,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你工作踏实,为人厚道,心地善良,真的是一个难得的好人。但我们四队情况复杂,乡风不好,把你在这里吃亏了。你离开四队也好,早一点脱离这里的一堆麻烦事,也落得一个清静。”</p><p class="ql-block">我动感情地说:“来四队最大的收获是我认识了您,我在这里得到了您的关心、爱护和帮助,您这里就像是我家里一样,随几时没得吃的了,在您这里都有我的一口热菜热饭。您和伯母就像我的父母一样体贴我、照顾我,使我感到了家的温暖,我这一辈子是不会忘记您的!”</p><p class="ql-block">中午朱伯和伯母高低要留我在他们家里吃饭,还专门上街买了几样菜招待我,并把克勤也请来了作陪。</p><p class="ql-block">饭后当着克勤的面,我对朱伯说了许明想的事,我说:“出于慈悲怜悯之心,我为许明想作了我最大的努力,不希望看到他家里被搞得稀汤泼水。但我还是有底线的,就是他必须要把他不该得的钱退出来,这是一个原则问题。我跟克勤也说了,在年终分配时,原来的保管员彭本远必须要扣他的104块钱,这笔钱由许明想私下里补还给他。我担心许明想会蒙混过去,您记得帮克勤把这个事落实下来。不然我前面所做的一切,性质都起了变化,就完全成了包庇贪污行为了。这个事今后败漏了,上面是会要追究我的责任的!到那时许明想也不可避免地要承担法纪的惩处,那我的这片苦心就算是白费了。”</p><p class="ql-block">朱伯说:“说到底这个事都是我带衅你的,是我跟你建的这个议。我会私下里对许明想说的,他不能别人把了油盐而不知咸淡,得了好处而不知好歹,我相信他也不会是一个糊涂人。这个事你放心,交的我和小罗把他落实好。”</p><p class="ql-block">正当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到七队去的时候,钟仁章骑着辆旧自行车来了,笑着说:“载阳,我来接你的呀,收拾好了吗?"</p><p class="ql-block">我笑着说:“有一个么好收拾的,又不是新姑娘出嫁,还有个么嫁妆吧?一捆狗娃子棉絮一夹就可以走了。”</p><p class="ql-block">朱伯说:“小周,七队队长苗永新是我女婿,他和你是认识的,有么困难你就跟他说,要他好好照顾你!”</p><p class="ql-block">仁章说:“永新他是您的乘龙快婿呀?他很不错的。”</p><p class="ql-block">克勤要送我去七队,我说:“这有一个么送头?都在一个大队里,经常开会都会碰到。"</p><p class="ql-block">告别了朱伯和克勤,钟仁章骑着车子,我坐在车子后面的依架上,胳膊上夹着我的那床盖絮,洗漱用品一应零碎东西一网兜挂在他车子的龙头上,沿公路下行到了七队界面。路边有一条三百多米长五六米宽的土路伸向队里,因公路和灌溉河在这里的夹角距离越来越宽,村子依河而建,村子的前面就有了一大片棉田。</p><p class="ql-block">进村后往东走了十几家门面,就到钟仁章住的地方,这是七队记工员苗永发的家,他有两个妹妹,都是十大几岁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在队里从事劳动。他没有了父亲,只有一个近五十岁的母亲。家里是一栋三间的平房,东边前面的房给的钟仁章在住。我来后就和他两个人住在一起,房间里前后安了两张单人床,中间靠墙放着一张大方桌,成了我们搁放东西的地方。</p><p class="ql-block">永发的母亲看来我来了,露出憨厚慈祥的笑脸,说:“你来了,我们家里的条件不好,把你受窄扁了。”</p><p class="ql-block">我说:“伯母好,给您添麻烦了!”</p><p class="ql-block">我的床就在南边的窗户下,伯母看到我只有一床盖絮,就说:“我来给床棉絮你垫,这床上有干净稻草铺着,应该是不会冷的。"</p><p class="ql-block">我感激得不得了,忙说:“谢谢伯娘,一来就麻烦您了!”</p><p class="ql-block">钟仁章笑着说:“她郎屋里刚好有两张单人床,正好我们一人一张,不然有张大床的话,我可以和你挤在一起睡,也会更热乎一点。”</p><p class="ql-block">这钟仁章是年初刚从部队里转业回来的,原来是铁道兵工兵连的一个连长,参军八年来,一直在福建山区开路建桥,挖山凿洞,整天都与石头打交道,劳动强度很高,是当时解放军各兵种里最吃亏的部队。时间一长钟仁章身体累垮了,得了慢性迁延型肝炎的毛病,部队只好安排他转业回来,分配在革委会办公室任了个综合科科长。这次下乡驻队,洪主任为组长,他是副组长。他是一个工作认真,吃苦肯干,乐于做实事的干部。</p><p class="ql-block">把我的睡的位置安置好后,钟仁章说:“这时候还早,我引你到处看一下吧。”</p><p class="ql-block">我很高兴地答应了,跟着他往村子里的中间走去。</p><p class="ql-block">公路下来的土路一直延伸到灌溉河北边,河上架着一道和土路等宽的水泥桥。桥过去是队里的一个大禾场,靠东面是一栋八间的大队屋。禾场上堆有五个谷垛子,是水稻收割后来不及脱粒暂时堆放在禾场里。</p><p class="ql-block">禾场上不少男女劳力正在忙着脱粒,脱粒机旁边安放着一块门板,外边的劳力把草头解开以后,铺开放在门板上,三四个人像传输带一样的往机口边送。机口前面一个男劳力,戴着口罩,正一个劲地往机口里送稻谷草,整个禾场上笼罩在一片滚滚浓烟的灰尘之中。脱粒机发出一阵阵轰鸣的声音,前面机尾的稻草喷涌而出,两个人用扬杈把夹杂在稻草中的残余谷粒抖几下以后往后面抛去,后面还有一组人再抖一次。后边的人把稻草卷成堆了捆好,另有人把捆好的稻草挑到远处垛堆上码起来。脱粒机的筛子下面,谷粒像瀑布似地落了出来。一个人用掀掤把稻谷往箩筐里装,装满后,有人把箩筐甩上肩后背进队屋里倒进谷堆上。天晴好后把稻谷晒干,然后就送到通海口粮站里去卖公粮。</p><p class="ql-block">大家忙得热火朝天,根本上无人理睬我们。我们从队屋边继续往北走,土路只有两米多宽了,只能是走一下手扶拖拉机,路的两边是棉田。</p><p class="ql-block">继续往前走是水田了,田里的晚季稻基本上都已经收割完了。这水田的面积很有一点大,一直延伸到对面陈场镇的冯家垴队的前头。</p><p class="ql-block">钟仁章说:“前面的那块水田有两百多亩,地势低洼,是原来的一个小湖泊淤积起来的,那里是一块冷浸田,很不适宜水稻生长。现在又是以粮为纲,也不能把它改造后另作他用。”</p><p class="ql-block">我说:“这块田种水稻都不行,还能有一个么用啊?”</p><p class="ql-block">老钟说:“挖成鱼池了养鱼啊!那里如果养鱼的话,是再好不过的了,水源也不缺,只可惜上面是不会批准的。”</p><p class="ql-block">这时候西边的晚霞满天,把辽阔的农田上都洒上了一片彩色斑斓,冬季的田野也是很美,寥廓苍茫,安静宁谧。</p><p class="ql-block">看天气不早了,我们两个往回走,七队里的情况基本上就这样,土地很集中,成阶梯形排列,很规范,如实行园田机械化,基础条件还是不错的。我问道:“四队在天星洲有一百多亩的开荒田,七队里有没有呀?”</p><p class="ql-block">老钟说:“怎么没有呢?这是全大队集中开垦后分配的,七队也有一百多亩,那里原先种的是黄豆,冬播点播的豌豆。”</p><p class="ql-block">我们快回到队屋跟前的时候,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站在桥边像喊街的在喊:“钟组长,吃饭啰!”</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我们走进时,却是村头第二家的谭仁杰。老钟疑惑地说:“我们今天不是在永佩家里吃饭吗?怎么是你来喊我们吃饭?”</p><p class="ql-block">仁杰说:“我的儿子小兵应征入伍,我们家里今天请客,就请你们二位到我们家里去吃饭。”</p><p class="ql-block">老钟说:“那好啊,恭喜你们了!”</p><p class="ql-block">从河那边过来,往西边走十几家就是仁杰的家。我忽然想起来,我们办公室原来的谭明道家是这里。我问道:“明道的屋在哪里呀?”</p><p class="ql-block">老钟说:“刚走过去的那家就是的。”</p><p class="ql-block">我问:“他家里还有几个人在屋里?”</p><p class="ql-block">老钟说:“就只有明道的妈妈和他妹妹明秀在屋里。”</p><p class="ql-block">因为明道和我年纪差不多,可能还小我岁把两岁。过去他在办公室里作为勤杂人员搞起来的,虽说是和我一样,读的书不多,但为人很聪明机敏,灵活能干,很得办公室里的领导们的喜欢,就积极向组织部推荐,后提拔到共青团沔阳县委当了一名团委副书记。我来驻队前曾经会到过他,当时我还在四队,他说有时间了就去我屋里玩。我说:“你又不在家,你母亲又不认识我,我怎么好去呀?”</p><p class="ql-block">他说:“我母亲很好,她如果知道你和我关系很好,她会很热情地接待你的。我有空回去休息时就去找你。”</p><p class="ql-block">再往前走四五家就是仁杰的屋了,他家在村头第二家,这时候屋里正宾朋满座热闹非凡。仁杰高低要我们两个坐主席位,我不肯,人家屋里还有姑爷舅爷叔子伯爷一些重要的亲戚,我们怎么能够喧宾夺主呢?</p><p class="ql-block">仁杰说:“钟组长,老周,我家里没有么亲戚,就只有小兵的两个舅爷,正好你们来陪陪舅爷,就算是给了我们家天大的面子了。”</p><p class="ql-block">话说到这地步,也不好再推辞了。仁杰还要老钟在首座旁陪大舅爷,要我在对面的位置陪小舅爷。不好再忸怩作态了,只好坐下来,只要别人不说我们不懂礼性就行了。</p><p class="ql-block">农村里办酒席是很丰盛的,大鱼大肉大肉丸子,满满的十道菜。席上有酒,是用那塑料壶装的地方产的散装白酒。这酒是纯粮食酿造的,一般为了这酒精的浓度不致太高,往往勾兑了一点干净水。有的喜欢喝高度数酒的,往往在糟房里出酒的时候,头道酒放过不要,专门接二道酒。这二道酒是酿酒的精华,据说北京二锅头就是二道酒。酒是烈酒,喝在喉咙里有点辣,但味道很是纯正,不上头,无后劲。</p><p class="ql-block">我因为不喝酒,推让了半天,最后还是为我倒了半两酒,以应付一下场面。</p><p class="ql-block">饭吃完了,我把老钟拉到一边,低声说道:“仁杰屋里办好事请客,我们是不是要赶一个情(随礼)?"</p><p class="ql-block">老钟说:“是的呀,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人家屋里做好事我们怎能随便吃人家的酒席呢?”</p><p class="ql-block">我从衣服荷包里搜出来五块钱,递给老钟,说:“五块钱行不行?”</p><p class="ql-block">老钟说:“五块钱怎么不行呢?这里的人们都只赶两三块钱的。”</p><p class="ql-block">他把我的钱接了过去,把仁杰拉到一边,给了他两张五元面币,说:“意思意思一下,你家里办好事,我们来添点喜气!”</p><p class="ql-block">仁杰高低不肯收,说:“人情往来是你来我往的,我们今天收了你的情钱,日后我们又没有办法还礼,这个情钱我是不能收的!”</p><p class="ql-block">老钟说:“讲那么多的规矩干么事?什么人情往来,我今后儿子接媳妇我来潘坝接你好不好?”</p><p class="ql-block">仁杰不好说什么了,就说:“那说好了的啊,你郎屋里接媳妇一定要接我的啊!只要你郎把个信我,或是打个电话都行,我一定会去您屋里喝喜酒的!”</p><p class="ql-block">第二天吃早饭时,仁杰又到我们住的地方来接我们,我说:“昨天不是在你家里吃饭了吗?你怎么今天还来接我们?”</p><p class="ql-block">仁杰说:“昨天你们是吃酒席,今天是你们在我家里吃派饭。”</p><p class="ql-block">我们又随着仁杰来到了他的家里,这时堂屋里的大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饭菜,同样是大鱼大肉,丰盛得很。老钟说:“今天吃派饭,你怎么搞的还像昨天吃酒席一样的?”</p><p class="ql-block">仁杰的老婆说:“这是昨天酒席上没有吃完的,今天只好请你们来吃现菜现饭了(盛菜盛饭)。”</p><p class="ql-block">看这样子哪里是什么现菜现饭,即使是那也是人家用心留下来今天专门来招待我们的。我们两个在仁杰一家人的热情友好中,吃了一天丰盛的派饭。</p><p class="ql-block">在晚饭刚吃的时候,隔壁的苗永胜过来了,仁杰很客气地说:“永胜,来,就在这里陪工作队吃饭吧?''</p><p class="ql-block">“我在屋里已经吃了,你不要讲客气。”回头对老钟说,“钟组长,明天在我们家里没有这好的饭菜招待你们的呀,该你们两人捏点脾。”永胜把桌子上的莱看了一下以后就回去了。</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是在永胜子屋里吃饭,永胜又跑到永发家里喊的我们,我心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说:“我们又不是找不到去你的屋,你还亲自来接个么事呢?”</p><p class="ql-block">永胜说:“请客吃饭,哪有不接的道理呢?未必我们农村里的人连这点规矩都找不到?”</p><p class="ql-block">老钟说:“我们来驻队,就是你们队里的人,你还把我们当客人吧?”</p><p class="ql-block">永胜说:“你们怎么不是客人呢?要不是县里要你们来驻队,我们打灯笼都把你们接不来!”</p><p class="ql-block">来到了永胜家,饭菜都已经摆在桌子上了,因为吃了早饭他们都还要下田里做事的,不能迟到,迟到了还得扣工分。所以不等我们人来,饭菜已经端上了桌。</p><p class="ql-block">进来了一看,我傻了眼,永胜今天同样又搞了一桌十大碗,有鱼有肉有蛋,比昨天仁杰屋里过酒席并不逊色。永胜还客气地说:“钟组长,对不起你们二位啊,我们家里没有仁杰屋里会烧火,你们二位随菜便饭吃点。”</p><p class="ql-block">我说:“你这十大碗菜还是随菜便饭呀?你们家里天天都这样随莱便饭吧?”</p><p class="ql-block">永胜的老婆说:“您郎们是仙桃的贵客唦,来我们潘坝这鬼穷地方,我们弄的你们吃总得要拿得出手唦!”</p><p class="ql-block">老钟说:“都是忙工忙夫的,吃饭了还要下田,你们这样客气,搞的我们两个都不好意思了。”</p><p class="ql-block">吃晚饭的时候,隔壁的苗永春又来永胜家里打探消息,看到永胜家里做的十碗,第二天他们家里依样画葫芦又是十碗菜来招待我们。虽然说我们两个吃的高兴,但心里觉得有点不忍,没有想到七队里的民风这么淳厚,待人是这样的热情友好慷慨大方,这一份深情厚谊实在是叫人难以忘怀。这个队四十几家,就这样每家每户都是十碗请我们吃了一个轮回。轮到第二次回到永佩家里,永佩家里又是依然故旧,又做了一个十碗。此事一直延续到割早插晚的时候,那时候起早摸黑太忙了,那伙食方才降了标准,不过也都有五六碗的莱。这里人的好客纯朴在我的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几十年过去后,那里的人们纯朴友爱的情景在我的脑海里始终无法忘记。</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十三日 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今天吃派饭的家,是原来革委会办公室的谭明道的家里,老钟转业到革办时,正好明道调共青团县委任副书记去了,对于明道,他还没有我熟。我虽然没有和明道在一起工作过,但我在行政科,与机关大院的每一个人都打过交道,特别是年龄相仿的,人长得精神的,和我的关系都很好。何况我和明道又同属革办系统,自然我们的关系就非常的亲密友好了。</p><p class="ql-block">明道的家在中心直路的那边不远,在我们快到中心路时,看到队长苗永新在逐家逐户的派完活路后回来。苗永新二十四五岁,年纪不大,资格却很老,从十八岁开始就在七队当上了队长。当了五六年依然还是在七队当队长,原来很多人都看好他,认为他年轻有为,很快就会到大队接任大队长或者是支部书记。可如今这多年过去了,还是一个小队长。苗永新也心灰意冷,失去了上进的信心。对小队里的工作,也不是那么的认真负责,得过且过,既不求很好,也不愿很坏,将就着过日子。你如果想他为队里作一个什么宏伟的长远规划,如何把队里的事情搞得怎么样更好,那好像是不现实的了。</p><p class="ql-block">老钟厉声喊道:“苗永新,你这几天在干什么?怎么连你的人都见不到了?”</p><p class="ql-block">苗永新脸上浮着灿烂的笑容,说:“钟组长,这几天我石垸的姑老表结婚,我在那里喝了两天酒的。"</p><p class="ql-block">苗永新回答完,笑着伸出手来和我握了一下,说:“老周来我们队里了。”</p><p class="ql-block">因为他是朱伯的女婿,有次和他老婆朱世英回去了与我见过面,朱伯还拉着我陪他们两口子吃过饭,所以我们都很熟了。我说:“来了给你们添麻烦了。”</p><p class="ql-block">永新说:“老周你这说的么话,你来帮助我们搞好工作,是对我们莫大的支持,该你在这里吃亏了。”</p><p class="ql-block">老钟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去喝酒几天,你连假都不跟我请一个,你太没有组织原则了吧?”</p><p class="ql-block">永新说:“我走之前找您请假,可到处找不到您的人。别人告诉我,说您到四队接老周去了。因为家里的人赶忙要走,所以就没有来得及跟您请假了。”</p><p class="ql-block">老钟说:“再以后离开队里,你一定得跟我们请假,至少我们知道你干什么去了。你今天的活路是么样安派的?”</p><p class="ql-block">永新说:“河里打塘泥,前天打的坝倒了挡,今天安排了四个人把坝埂子筑起来,叫机务员苗永亮今天开夜班一定要把河里的水抽干,明天了男劳力都在河里打塘泥。另外今天主要还是晚季稻脱粒,趁这两天的天气好,把脱离出来的稻谷晒干了好收藏起来。”</p><p class="ql-block">老钟说:“稻谷打出来了以后就到铺开晒到,下午就把它作为口粮分到各家各户,不要再收进仓库里了。”</p><p class="ql-block">永新说:“那稻谷没有晒干分给群众不大好吧?那斤两的折头大了,群众户可能有意见的。"</p><p class="ql-block">老钟说:“收出收进不费劳力呀?现值我的劳动力紧张。你分下去了,各家各户他们自然晓得晒干。至于折头你打个九折就行了吧。”</p><p class="ql-block">“那好,我听您的,打出来的稻谷就不再收到仓库里了,最后都分下去了算了。”苗永新问道,“您郎们今天在哪个屋里吃饭呀?”</p><p class="ql-block">我说:“我们今天在谭主任家里吃。”</p><p class="ql-block">永新笑着说:“那我陪您郎们吃饭去,我昨天看到谭主任也回来了。”</p><p class="ql-block">我们三个人来到了谭主任家里,只见明道也回来了,看见我来,他忙上前与我握手,笑着说:“载阳在我们这里辛苦了!”</p><p class="ql-block">我笑着说:“谢谢谭书记的慰问!”</p><p class="ql-block">明道笑道:“下乡以后也学会贫嘴了啊!”</p><p class="ql-block">我调侃道:“谭书记现在可是越来越英俊潇洒了啊!”</p><p class="ql-block">明道也笑着说:“我再漂亮也没有你漂亮呀?至少你这脸上有红有白,像姑娘伢的肌肤。我们共青团的副书记兰枝娇阴到和一些女的说,‘周载阳一个男的,他怎么有那么好的皮肤,真的是浪费了,我有他细嫩白皙的皮肤该多好啊!'你看连那些姑娘们都羡慕你。”</p><p class="ql-block">我说:“你又在调笑我,我好像从来没有听到哪个姑娘说我漂亮啊?”</p><p class="ql-block">明道说:“怎会有女的当你的面说呢?她不怕别人说是在公然地挑逗勾引你呀!”</p><p class="ql-block">我们两个在一起说说笑笑,那边老钟和永新正在说的热闹。这谭主任是通海口镇里的老资格的中层领导干部,几个办事处基本上都去当过一把手,原本应该可以进镇领导班子的,原先有风声说他会去镇里当财经镇长,可是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没有提拔上去。为这事,明想当时在革委会办公室当一般干部,曾去组织部找过常务副部长薛才章。薛部长当时也答应的蛮好,可是后来却没有了音讯,最后落到镇採购站当了一个主任,算是终止了自己的仕途发展了。</p><p class="ql-block">永新说:“世力的事还麻烦您郎费点心,看能不能把他转成常年合同工?”</p><p class="ql-block">谭主任说:“这个事你放心,永新,我们都是乡里乡亲的,只要有机会,我首先第一个就考虑世力的事。何况他还是一个高中毕业生,在我们採购站都是属于人才。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我都会考虑他的。今后,只要有转正的指标,我也是不会忘记他的。"</p><p class="ql-block">永新感激不尽,连声说:“把您费心了,把您费心了!”</p><p class="ql-block">谭主任回头问老钟:“我看你面色有点暗淡,你不会是有病吧?”</p><p class="ql-block">老钟惨淡地一笑,说:“我有慢性肝炎,在部队里落下的毛病,不过我这病没有传染性。”</p><p class="ql-block">谭主任关心地说:“现在有没有什么症状反映呀?"</p><p class="ql-block">老钟说:“一般只是无力疲软,食欲不振,严重的时候这肝区隐隐有点胀痛。”</p><p class="ql-block">永新说:“钟组长你不要把工作太认真了,有时候您就放手让我们去干,我们不会在大队拖您后腿的!”</p><p class="ql-block">老钟一笑,说:“我哪个愿意多管闲事呀?关键是你这个队长心思没有放在队里的发展上。你还年轻得很,你把七队里的事情办好了,给上面一个好的印象,你还是很有前途的。"</p><p class="ql-block">永新说:“我很想把七队里的事情搞好,可是怎么能够搞的好呢?队里的事情要靠人做的,我们七队一共都只有十大几个青壮劳力,其他的都是老弱妇幼,特别是上水泥工地,我们七队总是拖后腿,我已经是完全没有信心了。”</p><p class="ql-block">谭主任说:“条件不好这是客观现实,是没有办法解决的,我们只要尽了我们最大的努力就行了。”</p><p class="ql-block">永新说:“谭主任,不是所有的领导都像您一样的开明务实,他们一看到我们赶不上别人,就觉得是我们没有努力,没有把群众的积极性调动起来,总是当着众人的面膨头泼脸地批评我们。过去我还有点不服气,时间长了我也无所谓了,你要训你去训去!”</p><p class="ql-block">谭主任笑着对老钟说:“总像哪把你们安排在这个队里了啊?潘坝十个队随哪个都要比七队强。”</p><p class="ql-block">老钟一笑,说:“搞工作总是要人的唦,全潘坝六队最好,不会把六队安排给我们吧!现在小周来了,今后该他多吃点亏!”</p><p class="ql-block">我说:“我总不是听你钟组长的呀,你叫我像哪搞我就像哪搞,做点具体事就行了。”</p><p class="ql-block">老钟莫测高深地说:“如果我不在这里了,七队里的担子还不是该你挑起来呀!”</p><p class="ql-block">我说:“你不在这里去哪里呀?”</p><p class="ql-block">老钟一笑说:“我是说如果的话。”</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今天,谭主任家里的菜很丰盛,比起其他农户来,都是一些能够上档次的硬菜。当然也有通用的蒸鱼蒸肉蒸藕等家常菜,但他们家的红烧鱼、清燉鳝鱼、干搏才鱼、生汆丸子等这一些农户家里很少能够做得出来的,这些都是一般厨师们的保留节目,过去的一些大户人家里才有。</p><p class="ql-block">席上谭主任拿出一瓶剑南春的酒,说:“老钟,小周,你们难得来,是贵客,这剑南春是我到四川出差时带回来的,今天大家尝一下。”</p><p class="ql-block">老钟说:“我们吃了还要去做事的,喝了酒出去影响不好!”</p><p class="ql-block">永新说:“你们像是我们队里的一个劳动力一样了,还天天都参加劳动吧?三不知表示一下就行了。今天谭主任招待我们,多少得要喝一点。”</p><p class="ql-block">老钟说:“我有肝炎,是禁酒的。再说小周他也喝不得酒。要喝你们三个人喝吧!”</p><p class="ql-block">明道说:“你们搞的太扫兴了,一点意思都没有!”</p><p class="ql-block">在明道家里吃饭以后,回到永发家里,换了一件做事穿的衣服,准备到队禾场去参加脱粒。</p><p class="ql-block">今天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万里晴空无云,太阳暖融融的俯照着大地,放射出温煦灿烂的光芒。我的棉袄上面套着一件罩衣,那时候身上基本上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只是没有破烂的就不错了,棉袄是如鸾跟我做的一件灰布袄,下面是两个带盖的大荷包,中间还有一根束腰的带子,虽说式样不是很好,但穿着也还合身。为了使于清洗,平常情况下,上面都套有罩衣。</p><p class="ql-block">来到禾场里,大家都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堆的谷垛子已经拆开了,脱粒机旁边架子上搁上了门板,几个妇女拿着扬杈、大竹扫帚在说说笑笑的等在一边。这时队长苗永新来了,看到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就绪,还没有开机,老远的就喊道:“苗永亮,你怎么还不把机器开开?是不是还等到了去吃中饭呀!”</p><p class="ql-block">机务员苗永亮看到队长在吼,不做声不做气地把机器发动了,接着把脱粒机的传动皮带套了上去。禾场里就轰隆隆地闹腾起来,人们各就各位开始忙碌起来。</p><p class="ql-block">我加入到输送稻谷草的队列里,这是脱粒最紧张最吃力的部位,把草头解开分匀后往机口里面传送。这机口里的那个人最吃亏,他得均匀的把稻谷草送进去。送少了机器相当于是空转,送多了就会把机器梗死,还会把皮带梗落。果然没过好大一会就把脱粒机梗死了。得用人工把梗死在里面的稻谷抠出来。等把机器里面掏空了,永亮再把皮带给套上去,重新开始,这样又耽误了半天的时间。</p><p class="ql-block">重新开始以后,机口里送料的技术队长苗永佩已是满脸灰土,棉袄早就脱了,汗涔涔地流了满脸。我上前来把他换下来,这些农活,只要肯吃亏,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我开始喂口,双手动作的频率很快,一把一把均匀的递进去。当然还得要注意,手不能把稻谷送进去太深,不然机器会残忍地把你的手无情的打得稀烂。但也不能离得太远,不然那机器把稻谷草吃不进去。</p><p class="ql-block">我喂了半天,身上也热了起来,因为刚上来吧身上没有发热,不敢脱单,怕的是受凉了感冒。身上一热,过了一会儿感觉到里面的内衣都汗湿了,脸上的汗也刷刷的往下落。脸上除了汗,还有满脸的灰土。因为我没有带口罩来,鼻子眼里的灰粒也堆满了,时不时的去擤一下鼻子,把里面的灰粒带鼻涕擤出来。</p><p class="ql-block">队长永新看我这么卖力,腊月里的天气,冬寒冷月,累得黑汗水流,就亲自跑上去把我换了下来。</p><p class="ql-block">下来了以后感到一阵轻松,队屋门口有一个小缸,外面用破棉絮包着,上面盖着一个木锅盖子,盖上面放着两只吃饭的碗,里面盛着热开水。我来到那里,拿起碗来,舀了一碗热开水,喝了一口水,仰头把口里嗽了几下,把口里的龌龊东西吐了出来;然后又嗽了一遍。</p><p class="ql-block">喝了水后,人感觉很轻松,在队屋门口站在那里看人们热火朝天地干活。可没一会,我里面汗湿了的内衣开始感觉浸人了,一阵凉风吹来,不禁打了一个冷噤。我只好又重新投入到劳动中去。</p><p class="ql-block">我拿起一把扬扠,把脱粒机吐出来的稻草扠起来抖几下,然后向外面甩出去。这活路有几个妇女一起在做,不需要像喂口时那么紧张。但毕竟是手脚不空,这里的空气也不是蛮好。时间一长,身上开始了发热,不觉得冷了。</p><p class="ql-block">看这里的事情还从容,那后面的稻草堆得老高没有人捆,我又丢下了扬杈去捆稻草,稻草捆起来后要挑到里面去堆起来。可不一会,成捆的稻草一个人在往外面挑,机器后面有很多捆好了稻草堆在那,我拿起在旁边地上插着的一把两头有铁角尖的冲担去帮着挑这稻草。</p><p class="ql-block">看这场面,我总感觉像有做不完的事。等把稻草挑到堆草垛子的那里,我停下来喘了口气。堆草垛子的老头叫苗其成,是机务员永亮的父亲,他们就住在永发的隔壁,两家中间有一条小巷子通往后面的灌溉河,我们几乎天天都能碰面。</p><p class="ql-block">其成叔看我站在旁边歇下来了,就对我说:“小周啊,我站在这里堆垛,观察了一下,这场上就你一个人最吃亏,那么多的劳力也没有哪个像你这样丢了这又是那,忙的黑汗水流的。这队里的事情是干不完的,你就是累死也做不完,你不要把自己累病了!”</p><p class="ql-block">我很感激其成叔的关心,我说:“谢谢您郎!我还好,不是蛮吃亏。只是开始喂口时流了汗,内面的衣服汗湿了。停下来不动就感觉有点冷,所以总得寻点事做。”</p><p class="ql-block">其成叔说:“你身上衣服汗湿了你不要褫到,不然你会感冒的。你回去烧点热水把身上洗一下了换身干净衣服。”</p><p class="ql-block">我还在犹豫,其成叔说:“小周啊,你去唦,你又不是队里的一个劳动力,你搞那么认真做么事?你仔细看一下,这场上做事的人哪个在像你这样卖力的,有的还偷空躲到玩!你们一个工作队的,吃那大的亏又没有哪个表扬你!你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要紧!”</p><p class="ql-block">我听了其成叔的话,仔细一看,真的是没有人像我一样的那么卖力,人们常说的,合作社的活,慢慢的磨,这些人也真是在磨。哎,不是我一个人着急赶忙就能够行的,还得是要把广大群众的积极性调动起来才是。</p><p class="ql-block">我把冲担插在了垛草旁,对其成叔说:“谢谢您啊其成叔,我真的有点冷起来了,我回去洗一下了换点干净衣服去的。”</p><p class="ql-block">其成叔还叮呤道:“快回快回,这汗湿了受凉是不得了的!”</p><p class="ql-block">出来时碰到了永新,我说:“我的内衣汗湿了有点冷,我回去换衣服去的。”</p><p class="ql-block">永新说:“您回去吧,小心感冒了!”*</p><p class="ql-block">我回来时,正准备在厨房里烧点热水了把身上擦洗干净了换衣服,老钟也回来了。我问道:“你哪里回来的?”</p><p class="ql-block">老钟说:“我们队里灌溉河段面上的两头要打坝了抽水,我去督促了他们的,你不去督促,他们不会认真负责的,搞不好又会垮档倒坝,这队里的人啦,就是瞎子牵叫驴子,你一哈都放不得手。”</p><p class="ql-block">他看到我浑身是灰,脸上像花脸猫,说:“我们在队里参加一下劳动,只能是应付一下,不要太投入了,我们的身体拼不过人家劳动力的,你把自己累病了,该自己遭孽的!”</p><p class="ql-block">下午我又去参加了半天的脱粒,不敢像早晨那样卖力把衣服汗湿了,就在边沿做些辅助性的工作。没有想到这老钟也还真是一张乌鸦嘴,果然夜里我就病了,浑身恶冷恶寒,像打摆子一样。我知道这不光只是受冷着凉感冒了。这与那灰尘对我肺部的侵入污染是有关系的,因为这个我是有经验的。那一年在周帮油厂,轧花车间里加工脱籽棉,就是把棉壳上面的细绒剥下来。那棉壳上的绒很短,剥下来时产生大量的灰尘。车间里缺少人手,就把我从营业厅里抽调去帮忙。</p><p class="ql-block">在那里我工作了十多个小时,那整个车间里烟雾弥漫,相隔一米远就基本上连人都看不见。我上午去戴的口罩,吃中饭的时候摘下来一看,那口罩已完全变成厚厚的灰色的了,连那口罩带子都是土灰色。下午上班换了一个口罩,一直工作到晚上八点方收工。下班后我就感觉到人已经有点恍恍惚惚了,在油厂里洗了一个大水澡,也不想吃饭,就回到了家里倒头就睡。如鸾问我是不是病了?我说人很不舒服,我想睡觉。睡梦中一直都是那灰濛濛梦魇般的感觉,人一直是浑浑噩噩的,像闯进了魔窟之中,一直都没有清醒过。半夜里好像感觉到如莺在摸我的额头,问我烧的这么厉害要不要去看医生?那时候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动都不想动,一直挨到了天亮。那时候人年轻,二十多点,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一夜大烧大冷之后,第二天早上居然什么事情都没有了!</p><p class="ql-block">今天在这里,虽说是灰尘没有油厂里那么严重,而且还是在室外,受那种污染的程度绝对没有油厂里那么厉害。但人却是今非昔比了,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比那时候在油厂里已是十年过后,加上今天又没有戴口罩,所以肺部又遭受了严重的污染,这人的身体是有记忆的,加上受感冒,一夜里又像那年一样的大烧太冷。第二天就爬不起来了。</p><p class="ql-block">老钟喊我时,我迷迷糊糊地说:“我病了,今天请假休息!"</p><p class="ql-block">老钟说:“我送你到大队医务室去看看,不行了打一针。”</p><p class="ql-block">我眼睛都不愿意睁开,或者是说无力睁开,我有气无力地说:“你不用管我,我休息一天就好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周俊春,湖北仙桃人,诗人、书法家。近年来从事长篇小说创作,作品有《外事办公室》又名《不解情缘》,46万字已完稿成书。27万字的《县府往事》和42万字的《人生冷暖》第一部已付梓成书。《人生冷暖》第二部已在美篇中再版。现正在埋头紧张创作多卷佚的《一抹烟霞》、《一幕烟云》、《一川烟雨》宏篇巨制,该小说反映了物资系统由盛而衰直至消亡的历史过程。敬请广大读者诸友关注。</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