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民鱼水情史话

苦口药

军民鱼水情史话

刘景才

网络上许有多老兵，发视频寻问：“你的第二故乡在哪里？”

通常当兵的地方，都是军人的第二故乡，然而，我们大庆兵，当兵的地方却是第三故乡。因为我们在当兵前，都有过一次远离家门，走进油田工作的经历，那里已经是我们的第二故乡。

我们的第三故乡，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是个美丽富饶的，富有民族风情的好地方。经过在农村做军代表之后，体会更加深刻。

入伍第二年下半年，我被选拔参加20多人的支农小分队，下乡做支持农业的军代表，分配到延吉县老头沟镇官船大队，距离部队20多里，后来的往返都是徒步，或穿行山谷林间小道，或跨越远近高低重叠山峦。

　　大队村民以朝鲜族为主，开展工作，要克服不少困难。首先是语言不通，交流、学习、开会都需要有人翻译。

翻译都是由懂得汉语和朝鲜语的青年社员担任。这些懂得双语的朝汉青年，都很让人钦佩。掌握兄弟民族语言和学习外语一样，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我们刚下乡时，也是雄心勃勃，一心想借同吃同住同劳动的机会，学习一口朝鲜话，一是方便工作，二是掌握一套技能，三也是一种炫耀。

去了以后，我们是从口语入手，有时间就请朝鲜族青年一帮一，叽哩哇啦天天学，结果是前边会了，后边又忘了，没记住多少，只能听懂一些单词，加上社员们发言夹带一些“毛泽东思想、共产党、我们大队”这些直译的名词，有时候能领会部分意思，进行简单交流。

有的人从文字入手，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拼，最后可以哇啦哇啦读报纸，结果社员们都听懂了，自己却茫然空洞。

　　就是这样和翻译配合的经历，也给后来工作中与老外交流积累了经验。1990年，我在采油六厂农工商做经理的时候，购买了一台俄罗斯六行玉米收割机。发生故障需要售后，俄方派来一位专家，他是带着翻译来的。午餐的时候，我方相关人员济济一堂地坐下来，总不能直接就大快朵颐吧。

这时候，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当年的部队支农时，通过翻译，询问了专家的称呼，我们设备存在问题的性质，维护会不会发生费用。

工作谈完之后，专家感慨我们饭店上菜速度很快。他哪里知道，我们自己的饭店，老板看到经理来了，还有外宾，那是必须亲自下厨的。我又向老外介绍了我们公司的经营范围，我们就餐的饭店，以及饭店的荤素食材，都是自家产、供、销一条龙，他也很惊讶。

　　支农战士中，在语言方面，也有厉害的。沈阳兵邸树才下乡半年，回来之后，一口流利的朝鲜话从无卡顿。语言能力是天赋，不是人人都能具备的。

其次的困难，是饮食不习惯，我们每天被分派去吃百家饭。

朝鲜族的用餐方式，有些和汉族人正好相反。他们是把一盆饭放在桌子中央，饭盆周边摆好一圈六盘或八盘泡菜，酸、甜、辣、咸，各种口味俱全，每人面前一大碗炖菜。

朝鲜族非常热爱解放军，拥军工作总是放在头一位。社员们对我们的关怀无微不至，为了让我们吃的适口，后一天的人家会主动来前一家询问：“解放军爱吃什么？我要做好准备。”我们也有纪律，坚持同吃同住同劳动，不能搞特殊化。

纪律难以禁止热情，有些人家，端上来的都是满满的炖白菜，结果一动筷子，白菜下边就飘起了大块大块的肥肉。已经翻动过了，就容不得你不吃了。对于肥肉，我还可以吃几块，和我一个小组的刘贵，生来就不能吃肥肉，每次就强行拨给我，这一来，我的享受，就不是一饱口福，而是成了负担。

还有不同口味，让我们一时难以适应。军宣队的人，普遍为难的就是朝鲜族的“咋木鲁”，用汉族话就是“酱汤”。制作方法，是用已经陈放很久，发酵好还没有下缸的大酱块子，揉碎放入锅内做成菜汤。这种汤是地地道道的重口味，一端上桌，味道呛鼻子，闻着就难以下咽。

面对困难，咱是解放军，必须克服。办法就是自己给自己做思想工作：人家世世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养成了这种习俗。我们是史无前例的人民子弟兵，为了保家卫国，死都不怕，还怕吃饭喝汤吗。悟透道理之后，虽然起初有一顿两顿饿肚子，时间久了逐渐地也就适应了。

　　除了生活，再就是农业生产上的困难，延边的朝鲜族，有一个妇女比男人付出劳动量更大的风气。妇女不但要与男人同样下田，而且往往是劳动前沿的主力军。

男人负责育好水稻秧苗，把秧苗运送到田埂上，插秧就是妇女们的事了。

插秧，需要冒着寒凉，在春水中作业，有的阴暗处，水里还带着冰碴。水稻的生长能力真强，只要把它的根须按在冰碴上的沙土里，它们也会沾边就赖地生长起来。

经过参与插秧，我体会到了朝鲜族吃辣椒嗜好的渊源，辣椒热性，抵御寒凉。这也是为什么种水稻的朝鲜族，不得风湿性关节炎的真谛。

下工回家，妇女们还要负责做饭、洗衣、喂猪养鸡等家务。如此一来，妇女们的付出就更加繁重了。

　　那是个政治宣传天天抓的时代，我们军宣队的工作任务，主要是宣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协助农村各级领导坚持正确的政治方向。

那年的元旦，国家宣布，重新开放中朝间国家的边境口岸，我们和生产大队小队干部们最忙的，就是安排确定，社员们赴中朝边界探亲访友的次序。

重新开放口岸，在国家层面是一项政治事件，在边境农村，却是关乎着许多家庭骨肉团聚的重要机会。在这种国际活动中，他们都是儿子女儿探视爸爸妈妈，弟弟妹妹探视哥哥姐姐。

这些骨肉分离，都是二战结束的结果，疆域划分是政治，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但是照样是残酷的。

当时自上而下要求，对于参访人员做好政治教育，爱国教育，形象教育等工作。这就需要我们按着批次，开会宣讲注意事项，忙得不亦乐乎。

　　人类社会进化，农业生产可能是仅次于狩猎之后，诞生得最早的行业，就维护人类生存来讲，农业有史以来都应该是首屈一指重要的。

劳动人民的伟大，就在于他们永远不惧疲倦地，主动向大自然的深度和广度进军。官船大队也是一样的，他们每到冬季，都要按计划兴修水利，以求扩展水稻种植面积，争取更大收获。

那年冬季，为提高水位，在五队上游，兴修拦河大堤，建造堰塞湖。人们顶着寒风，挖开山根取土。随着取土量增大，在冻土层下的掘进不断加深，造成悬空的冻土层劈裂下来。发现险情，人们大声呼喊，冻土层下边的人听到后，都纷纷四散奔逃。

　　劳动现场干部带头，掘进的时候，民兵连长小金总是干在最前边，撤退的时候，他就处于前队变后队的位置。人们眼睛看着，十来米长两米多宽的巨大冻土块，把金连长压在下边。

正在大家急得搓手跺脚的时候，老天有眼，冻土块着地时，在金连长的位置发生了断裂。从裂缝中看到，金连长被裹挟着做了一个后滚翻。冻土块滚过，大家扑向前，金连长总体情况很好，只是抱着左小腿，疼得冷汗直流。

在大家都束手无策的时候，我心中有数，他是左小腿腓骨骨折。

这样的伤情，我在大庆的工作中经历过两次。一次是摔跤，记不清姓名的那位大胖子，把小个子董长林压在身下，结果给董造成右小腿腓骨骨折。当时传达，那天是解放军军宣队下场，要求我们注意自己的工人阶级形象。今天却是我做为军宣队，参与救护金连长。

还有一次在井场，拉钻杆的平板车转弯，钻杆末端，把吊车司机的左小腿打成腓骨骨折。

这种伤情的特点，是被伤害的人当时巨疼难忍，流汗流泪。若是小腿胫骨骨折，会同时造成神经中断，受伤的人短时间内不会有疼痛感。

大家手足无策，需要救护，我在现场不能干瞪眼。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必须做到该出手时就出手，战地救护正好派上用场。

我入伍以后仅仅短训俩月，随即被分配到机关，并没受过这方面的培训，多亏平时浏览过战地救护普及读物。

这个时候急忙脱下自己的上衣，又向另一个男青年征集一件上衣。用两条抬土的长扁担，分别穿过两件上衣的袖子，扣上前襟纽扣，一副简易担架即刻形成。就用它把那金连长抬起来送到山下，套辆牛车送到老头沟镇医院。

　　金连长出院的时候，是元旦过后，拦河堤坝已经竣工。

一年之计在于春，社员们开始，每人赶着一辆独套牛车，往地里送粪。

朝鲜族聚居的地方，水资源丰富，全州拥有流域面积20平方公里以上的河流400多条。以种植水稻为主，延边大米好吃，举国闻名。我支农期间也感受到，延边不仅地下矿藏超过百种，还是个十年九收的好地方，几乎没有绝产。

黄牛是他们重要的运力，这种黄牛身材茁壮，四肢像柱子，蹄瓣紧凑，看着就有力量感。我到老年，调研养牛时发现，原来延边黄牛的品质排在全国前四位。

　　复员这么多年，时不时的还会想起服役期间的许多往事，也曾故地重游两次。但是，还是愿意关注延边的信息，在网络上，也喜欢欣赏韵味特点浓重的朝鲜族歌曲。每逢浏览到关于延边的，或者是朝鲜族的视频，都会收藏，在战友间转发。越是品味，就越是怀念军营驻地的延边，那里，是我们军民鱼水情深，美丽富饶的第三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