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作者:倚天剑</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一生有三个导师:父亲教我善良,大哥教我智慧,胖子教我政治。</p><p class="ql-block"> 今儿个聊聊胖子几件往事。</p> <p class="ql-block"> 胖子和我是同龄的青少年朋友。读小学时,他在六(一)班,我在六(二)班。我俩都没上过初中、高中,都修过湘黔铁路。</p><p class="ql-block"> 胖子父亲去世早,母亲拉扯他和妹妹长大成人,很是艰难。胖子二叔是县人武部副部长,没少关照娘仨。</p><p class="ql-block"> 六十年代中后期,时值“停课闹革命”,我和小朋友忙着打泥巴仗,一条干涸的水渠当作堑壕,相互攻守,乐此不疲。那时,《参考消息》限于县团级以上人员订阅。胖子天生是个时事政治狂,丰富的史地知识里装着整个世界,向往自由是他生命的标签。从13岁也就是从1967年开始,从二叔那里偷偷借来《参考消息》,一笔一划,工整不阿,摘抄了满满二十来个厚厚的笔记本。在美苏两个超级大国对峙背景下,内容多是两国社会、科技、军力以及地缘政治方面的内容,兼及其他,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摘抄过程中,吸收了不少学养,也引发了许多思考。</p><p class="ql-block"> 1971年,孟加拉国独立战争打响。胖子一本正经的陆陆续续对我一人发表过多次演讲:由于历史的原因,巴基斯坦分为西巴和东巴,中间隔着印度,相距1600公里。西巴是巴基斯坦政治文化军事中心,与东巴素有夙怨。战事源于年初西巴军队突袭位于东巴的达卡大学,48小时内屠杀了3万平民。美国拉中国抗衡苏联的战略格局已现刍型,因此,中美力挺巴基斯坦。中国的动作之一是,入夜,在中印边境中国一侧,用汽车拉着贼亮的探照灯直趋边境线,绵延三四十公里,佯装正在集结重兵进而施压印度。印度则在苏联的支持下,年末出兵东巴,最终促成了孟加拉国独立。</p><p class="ql-block"> 这事过了一段时间后,胖子严肃地对我说:苏联是一个侵略成性的领土扩张狂,它的15个加盟共和国,必将被肢解为各自独立的国家。唯有如此,西方和整个世界,才可以安生。天!这话可是出自17岁的少年之口。虽然没有任何严谨的论证,结论也未必真就那回事,却也足以惊世骇俗。</p><p class="ql-block"> 联想到大约半年前,记不起为什么事求胖子二叔帮忙,我拎了一瓶时价7.5元/瓶的茅台酒,在胖子陪同下去了趟二叔家。事后,胖子直言不讳心有不安地对我说,吏治是中国历朝历代的大问题。二叔作为新兴官僚阶层的一员,受贿,于个人前途、国之兴衰,都是一个不祥的信号。</p><p class="ql-block"> 批判精神,是一个人最重要的能力之一。批判的本义是分析、评断、辨析,要旨在于理性审视,而非现代语境中强烈的负面含义。说胖子是我人生导师,自然不是抬根小板凳正襟危坐聆听教诲,而是胖子这种强烈的批判意识,引领我在不知不觉中、或多或少地学会了从政治的角度看问题。</p> <p class="ql-block"> 胖子生性洒脱,狂放不羁,从不受世俗观念羁绊。</p><p class="ql-block"> 胖子工作后住单身宿舍。有年春节刚过,我返厂途中窜到他那疙瘩,胖子兴高采烈拿出汤圆面和汤圆芯,包了足足四两左右两个硕大的汤圆。胖子比划比划,一般大小,豪迈宣布:要玩就玩集约化生产,你一个,我一个,谁也别占谁的便宜。煮啊,煮啊,眼看着汤圆半浮半沉,眼看着水成糊状,捞起来一看,夹生的。胖子可不管这些。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拿过铁锅,把汤圆压成饼状煎了,嘻嘻哈哈一样大快朵颐。</p><p class="ql-block"> 胖子结婚时,记不得为什么原因,我没到场祝贺,事后也没送礼。我们两人似乎都觉得再正常不过,从没提及,更没当回事放在心上。</p><p class="ql-block"> 婚后,胖子煞有介事,和我签了一个协议,大意说,以后我们的孩子,不同性别结为夫妻,同性别则为兄弟姐妹。我们都明白,不过戏言耳,无非意在表明哥俩感情深厚。谁知,这份协议被胖子夫人从箱子里翻了出来,哭啊闹啊:都什么年代了,你们居然还老封建打娃娃亲,有你这样的父亲吗?</p><p class="ql-block"> 胖子是个大孝子。胖子夫人婆媳关系处得不好,后来离异。胖子再后续弦。据说,前任夫人离异后变得疯疯癫癫的,得了精神病,令人唏嘘不已。</p> <p class="ql-block"> 我是在习水糖厂参加工作的,厂址位于土城镇一侧。胖子则在县农机公司上班。县城距土城30公里。</p><p class="ql-block"> 一个星期六,胖子特意请假(那时只休星期天),邀上我们共同的另外一个朋友,步行前来看我。不期而至,把我感动得一塌糊涂。</p><p class="ql-block"> 老套路,有客来,撮上一两斤黄豆,拿到街上请人磨成水豆花,豆花归我,豆渣归帮忙的人,可以人食,也可以伴上青饲料喂猪;再或煮或蒸一块从家里带来的老腊肉,配上三两个菜,搁那时也算够丰盛了。用这招,我款待过漆春生、崔笛扬等诗师诗友。</p><p class="ql-block"> 这回的重头戏,是我拿出珍藏的三瓶习水窖酒,一人一瓶包干。杯盏交错,酒杯见底;风卷残云,菜肴扫光。</p><p class="ql-block"> 酒足饭饱,夜色初起,一行三人走土城背街公路,去给胖子的一个熟人送东西。一路尽情笑啊唱啊闹啊,不拘一格,放浪形骸。远处汽车开着大灯急驶而来,三人各自紧紧抱住路边的电线杆或树木,醉归醉,心却明镜似的,知道如此方能确保不至命丧车轮。快到那户人家时,要下公路走几十米的坡路,三人先后跌倒,继而呼呼大睡。直到子夜时分,酒劲散去,才敲开人家大门。</p><p class="ql-block"> 本文标题,摘自杜甫“梦李白二首·其一”。故人,今限于对已故友人称谓。杜甫写下这首诗时,李白刚从流放夜郎途中遇赦,音讯全无,怀念担忧。这里,“故人=旧友”。胖子如今健在,因此标题“故人”一说,是取古人表达。</p><p class="ql-block"> 由于某一说不明道不清的原因,后来我和胖子闹了生份。胖子女儿结婚时,我托朋友捎去1000元薄礼,聊表祝福。纵是如此,我俩都是犟人,谁也不愿主动恢复联系。</p><p class="ql-block"> “我是凡人不是仙,遇事只能问苍天。为何只许春回去,却不容我再少年”。也许,就这样,带着满腹莫名的惆怅与迷茫,我们将各自走向人生的终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