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时光：布拖三人行

静生慧动见风

上午八时十分，我们一行三人，从西昌出发，前往布拖。一路上植被丰茂，林木高挺，据说是建国初期做的飞播，七十余年过去，如今已蔚然成荫。 着黑体恤的是表弟古老四，穿白体恤的是表弟的同学任老弟，他俩是自小的玩伴和同学。表弟在布拖生长、工作至退休，现居西昌。任老弟八十年代末期调离布拖、去到南充后，于2010年回去过一次，至今又有十五年啦。而我，是第一次前往布拖。 我是来观光的，任老弟是来怀旧的，表弟是陪同做服务的。古人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也。果然，对此次出行的一切都充满陌生和好奇的我，做了一回好学生，在表弟，尤其是任老弟的介绍中，知道了不少，也记住了一些。 向来热情好客的表弟，于九点三十分把车停下，一定要我们尝尝烤乳猪和凉山汉堡（烤洋芋）。习惯了正点进食的我，勉强的夹起一块烤乳猪：哇，外焦里嫩，入嘴香脆，于是一块又一块的，再来半个烤洋芋，味道也不错的。却原来，这里是彝乡“谷克德”，正宗彝家烧烤，很多人都会专程来此品尝的。 一座高大壮观的门式牌坊立于道路中央，它告诉我们，已进入布拖县境。牌坊顶上的两个翘角寓意雄鹰展翅、笑迎八方来客；牌坊表面充满不锈钢金属质感，阿都彝族服饰的元素符号跃然于眼！牌坊左右以汉彝两种文字书写的金色大字——“中国彝族火把节之乡”，更是彰显出布拖的不同凡响！ 湿地行寻故地 乐安湿地，位于布拖县乐安镇境内，距县城30公里，是四川省第二大高原沼泽泥炭天然成片湿地（第一大位于若尔盖），州级自然保护区，现保存完好面积350公顷，核心管控区200公顷，海拔2696米，年平均气温12℃。“高原沼泽泥炭”是一种在高原地区特有的湿地环境中形成的有机物质，主要由未完全分解的植物残体（如苔藓、草本植物等）在长期积水或过湿的条件下积累而成。乐安湿地内有高等植物49种、鸟类30种以上。乐安湿地内沉积有大量由水草、浮游植物、鸟粪等炭化而形成的泥炭，生态系统保存完好。 乐安湿地还是一块未开垦的原生态处女地，不见任何人工栈道等设施，我们在公路上远观，下斜坡后才能贴近湿地。 近处草皮上有彝家在此休闲，远处水面上绿苔满满覆盖，四周群山苍翠青岱。 湿地是鸟类天堂：每年11月底到次年4月底，大批越冬候鸟如黑鹳、黑颈鹤、灰鹤、斑嘴鸭、斑头雁等珍稀鸟类会来到这里栖息、觅食、嬉戏，是四川省唯一的黑鹳种群越冬栖息地。 冬天未到，鸟儿未至。选取一张表弟当地同学摄影家张东的作品，放在文中，聊以自慰，权当是目睹了"鸟飞遮云日，鸟落盖水草"的候鸟天堂奇景吧。 一进入布拖，任老弟即难掩怀旧之情，随着表弟开车经过一条最美乡村公路以后，到达补尔乡。任老弟的怀旧之情愈燃愈烈，车未停稳即径直下车，离我们而去。我和表弟对视一眼，心道：愈近乡，情更怯，理解！ 良久，我和表弟走出乡镇政府停车场，遥见任老弟在乡镇上一边漫步，一边观察，一边思索。这个乡镇是任老弟参加工作的第一站，颇具“处女地”的意义，年轻小伙就在这里从事计划生育工作，担任计生专干。 “这里原来有一座碉堡，很有年代感，要是留到现在应该是文物啦。那个时候我有一只气枪，经常从碉堡上打麻雀，下面彝族乡亲们捡回来给我，他们是不吃的，我们烤来吃…”“这里原来有一颗很大很大的树，被砍了太可惜。那个时候是青年男女约会的标志地…”“我和乡亲们关系处得很好，他们叫我‘阿普’，翻译成为汉语就是爷爷的意思，而且乡亲们无论男女老幼都这样叫我…”说到这些，任老弟有喜悦，有怀念，有不舍，有自豪，还有沉甸甸的回忆。表弟神补一句：不急不急，我们等你，你再多转转，万一偶遇当年的初恋… 向来周到细致的表弟，为了让任老弟寻回更多逝去的记忆，特意开车经过老城的街道，那里正值热闹非凡的集市，人车拥塞，商铺货物云集。 这里是武装部…这里是邮电局…这里没有变…这里是…我坐在后排听着他俩的讨论和争议，顿感温馨… 向来热心体贴的表弟，不顾车辆已在拥堵中被刮蹭到的心痛，继续前行。去到交通局的老房子，让任老弟在他年少时居住的地方流连了许久。任老弟一边拍照一边回味“旧居”中的点滴，说不定还想起了与小伙伴一同撒尿和泥的场景… 兴许是受到看了任老弟的“旧居”和工作之地的影响吧，表弟可能有了那么一点比较心理吧。车行途中，对我说：远处平房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又行了一段又说：那栋楼里现在没有窗框的房间，是我工作后第一套房；原来表弟有两所“旧居”啊，比任老弟多一所？ 不不，不是两所，而是三所。我们此次下榻的这套三居室也已出售，很快也会成为“旧居”啦。赶紧的，两兄弟拍张照留念一下。 “这是我工作的地方，里面大得很，你可以进去转转嘛”，表弟对我说。“你表弟当年厉害得很，又管车队又管后勤的”，任老弟对我说。“哦，那么厉害？我以为他只是个开救护车的”，我说。“哪里是只开救护车嘛，古队长，大名鼎鼎的呢”，任老弟又补了一句。“哪里哪里，你才是大名鼎鼎的开发区主任”，表弟也补了一句。 大中学换流站 路过这里，特意拍照。感觉建筑有特色，里面栋数不少，也很宽大，从远处看，还以为是一所大学校园。表弟说，学生人数很多，好几万呢。姑且叫它“大”中学吧。 表弟带我们去到换流站：表弟说是亚洲第一大。满山遍野的电杆电线，引来了一场“开发区任主任”和“县医院古队长”之间，关于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的热烈讨论和激烈争论。鉴于此，也引起了我的好奇心，百度一下才知道，这个换流站不仅仅是亚洲最大，还占了两个“世界最大”——“输电容量世界最大”，“占地面积世界最大”。 布拖换流站，作为白鹤滩水电站送出特高压直流工程的送端站，承担着将西南清洁水电跨省输送至华东地区的重要使命。额定输送功率创世界纪录。整个工程占地930亩，相当于90个标准足球场面积，输电距离超过2000公里。通过这个换流站，白鹤滩的绿色电能，只用“7毫秒”便能送达两千公里外的江南水乡。换流站是一种将交流电转换为直流电或将直流电转换为交流电的设施。它通常用于高压直流输电系统中，将电力从远距离输送到远离发电站的地方。换流站的主要作用是将交流电转换为直流电，以便在输电过程中减少电能损失和电压降低。布拖换流站，很牛的！ 彝家宴老友聚 我还在昆明的时候，表弟就电话告诉我，这次到布拖要带我去当地彝族同学家里面体验一下彝族的特色餐。一直让我很期待。 一辆越野车，一件好酒，一条好烟， 一个漆器托盘， 一对俊男靓女身着彝族盛装。俊男倒酒，靓女递杯。下午两点，表弟的彝族同学就委派儿子儿媳开车前来接我们啦。任老弟作为主宾喝了两杯，表弟和我各饮了一杯。——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这样隆重的迎宾，满满的仪式感！ 看看，这三位老同学，见面的第一件事嘛，当然是碰杯啦。这位敦实的彝族同学，其家支在布拖就有两万多人，在家支中主事，是家支的片区负责人。还一再说，我本来是打算到县界牌坊那里去接你们的，哪晓得你们提前进了城… 他们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聊过往，聊朋友，聊同事，聊伙伴，聊人生…唏嘘感叹，谁还在，谁走了…能够喝酒，能够聊天，能够吃饭，是一种幸福…眼一闭，腿一瞪，啥都带不走，珍惜今天！ 这边聊着天，那边宰着羊。我们到时，一只活羊栓在院中。按照习俗是要客人到达、当着客人的面宰杀。杀羊不用刀，是由几人按住羊身羊腿，羊头上套袋，使其窒息。 那边继续宰着羊，这边的烧烤很快就准备好，开始上架烤啦。那件酒，那条烟，我们坐在哪里就搬到哪里，一直伴随在我们身边，像是主人一直在叮嘱：这都是为你们准备的，放开喝放开抽，体现出主人的满满诚意！大块的烤肉用双手送进嘴里，一口下去，满嘴流油，香脆可口。“来来来，先吃点烧烤”“来来来，再喝一杯”“来来来，抽支烟”主人、主人的兄弟，主人的儿子和女婿，在羊肉还未下锅前，就与任老弟和表弟不断地推杯换盏。主人的女儿和儿媳不断地送上烤乳猪、烤洋芋。 热情好客，满院子欢声笑语。 一边吃喝一边和主人的儿子聊天。他是学医的开了一家诊所，在去年的火把节上他们家支得了不少奖。他告诉我——彝族服装，手工制作，人人都有一件。女士服装2～3万，带银饰的服装十余万，男士服装几千到一万；毕摩是男的、苏尼是女的，是彝族的祭司，是家支世袭传承；彝族人家里面每年都有两次祭祀活动；父母都离世后，要做一次大型祭祀活动，几十上百头羊，花费几十万；年轻人有文化的，也会搞祭祀，当作一场聚会活动。 撤下烧烤，摆上羊席。客人一桌，主人一桌，女士不上桌。一个簸箕中平平的铺着一层米饭，两盆大块羊肉，两大碗羊汤，三份辣椒蘸料，三个木制大勺。这是我们客人这一桌。主人家的男士在不远处的另一桌。注意啦，这里只是为了描述方便称为“桌”，其实没有“桌子”，餐食均为席地而摆。羊汤和米饭均通过木制大勺送入口中，大块羊肉要用双手拿着，边啃边嚼。 开席前，主人对我这个外地人说：多吃一点，这是在海拔近3000米的高山上散养的黑绵羊，绵羊在高山上都是吃各种天然植物长大的，黑绵羊是绝对的绿色食品，在外面是吃不着的哦。开席后，主客各自分席进食，不再串席敬酒，少有热闹喧哗。 宾主在依依不舍中分别。这场彝族家宴，隆重热烈欢快——迎宾仪式让人惊艳；杀羊不用刀方式独特；不冲洗砍成大块即下锅；席地而摆，围食而蹲；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绿色食品，原生态，原汁原味；离开时，一支羊腿交由主宾任老弟带走，礼仪周全。对我来讲，是一次难得的新奇体验，值得回味。 任老弟的堂弟媳是酒店业主，与舞蹈家同名同姓：杨丽萍。她请堂哥吃饭，我和表弟沾光，满满的一桌菜，满满的亲情弥漫，又是一种风味。 任老弟教我喝羊汤：很久很久以前，汤面有羊毛，汤底有羊屎。第一瓢要撇一下，勺还不能放进去太深，再舀汤，要不然有毛或者有屎。任老弟一边说一边拿着勺做示范，表演得惟妙惟肖…呵呵，诙谐幽默的任老弟，博学多才的任老弟，善解人意的任老弟，每天早上做完八段锦才出门的任老弟，一路上和表弟斗嘴争执总是会占上风的任老弟，在推杯换盏中，更显得思维敏捷，游刃有余。 入夜，又来一位李姓朋友，又喝酒又聊天，聊着养狗的故事，聊着过往的故事，欢快继续…叙旧，聊旧，续旧…养了十四只狗，残疾，住廉租房，千余收入，活得有信仰，有追求，有爱好，有牵挂18岁外出务工，还当过布拖劳服公司经理，那个时候有过不同的精彩，电器修理，供女儿读大学，去过巧家、大理、丽江…后来回到布拖。 黑绵阳的颂歌 布拖黑绵羊，高山草地羊，被誉为“云端上的天选好羊”。通过了国家地理标志产品认证，注册了“国家地理标志证明商标”和“布拖黑绵羊”商标。被农业农村部列为全国“畜禽十大优异种质资源”之一。 广场上，黑绵羊雕塑群醒目耸立。雕塑墙上携刻着吉狄马加创作的诗文《献给吉勒布特黑绵羊的颂歌》。诗文很长，刻满整座墙，一面是汉语，另一面是彝文。我仔细盯看，记住了开头的几句——黑色的绵羊你的家族充满了久远的传说和今天的故事在古老的典籍和祭司的经文你的名字从未缺席在史诗的每一个部分被反复引用的谚语的核心你的存在毫无疑问已经在我们的意识里谁也无法将它抹去…… 吉狄马加，布拖县达基沙洛人，曾任中国作家协会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副主席。吉狄马加是彝族当代著名诗人、作家。其诗歌创作以彝族文化为根基，融合现代汉语表达。作品被翻译成近40种文字，在40多个国家出版约110种译本。其诗集《吉狄马加诗选》获全国第三届新诗（诗集）奖，并获俄罗斯萧洛霍夫文学奖、郭沬若文学奖。 布拖县境内，吉狄马加的题词随处可见。 路灯的彝味 县城马路宽阔，平坦笔直。路灯造型独特，充满“彝”味。有的似拿在手中点燃的单只火把，有的似正熊熊燃烧的火把堆，有的似彝家女头上戴的高大银饰帽，有的似打着黄色油布伞在路边走秀的家支队列。对了，这里以前是没有红绿灯的，不久前才安装好。好像乡亲们还不太习惯走斑马线，红灯停绿灯行也还要习惯一下吧。 布拖，是凉山彝族自治州下辖的十七县市之一。布拖又称吉拉补特，是彝语“补特”的音译，“补”指刺猬，“特”指松树。意思是“有刺猬和松树的地方”。1952年从昭觉分设布拖县，1960年撤县并到普格县，1962年恢复建县，是彝族“阿都”的聚居县，人口二十余万，彝族占比超过98%。布拖县是彝族火把节的发源地，被称为：“中国彝族火把文化之乡”、“中国彝族火把节之乡”、“火把节的圣地”、“火把原乡”。海拔2400米，在西昌酷暑闷热的时候，布拖却是一片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