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读背诵苏辙《唐太宗论》，第五段，杀难弭祸，德可安天

李子

当我真正沉下心来背诵，只为读懂苏辙《唐太宗论》第五段时，才惊觉这段看似冷静的议论实则暗潮汹涌，暗藏半部“贞观宫廷秘史”：一句谶语、两位奇士、三次杀机，环环相扣，将太宗面对“天命”时的恐惧、犹疑与暴戾，剖得入骨三分。

其一，秘谶与李淳风。

“唐中微，有女武代王”八字，一夜之间从太史局传入禁中。李淳风被急召入温室，烛影下只见太宗按剑而问：“可得而杀之乎？”这一句，苏辙写得极轻，却寒意森然：天命若可杀，则帝王即是天。李淳风以“兆已成，在宫中”作答，暗示杀机一动，反噬更烈；又以“四十年后人已老，老则仁”为饵，劝太宗以时间换空间。太宗沉吟良久，终弃“血洗”之念，却留下“疑似”二字，为后面的冤魂埋下伏笔。

其二，李君羡之冤。

李君羡，左武卫将军，封号“五娘”，小名“娘子”，又恰值玄武门当值——谶语里的“女武”似乎在他身上叠影。苏辙只用十二字记其结局：“然犹以疑似杀李君羡。”“犹”字极重，写出太宗虽纳淳风之言，仍按捺不住“宁可错杀”的本能。一句“疑似”，便把贞观盛世的金漆刮开一道血缝：原来“仁政”之上，始终悬着一把名为“不安”的刀。

其三，苏辙的冷笔与热肠。

写到这里，苏辙忽然收束：“夫天命之不可易，惟修德或能已之，而帝欲以杀人弭之，难哉！”一句“难哉”，既是史论，亦是挽歌：它哀悼李君羡的无辜，也叹息太宗再睿智，终究跳不出“以暴易暴”的困局。于是，这段文字在“秘谶—术士—冤魂—史笔”的连环套里，既留下了占验、星象、谶纬的史料碎片，更留下了人性在权力阴影下的颤栗与回声。

补充：

一句谶语：是“唐三世后，有女主武王代有天下”。

两位奇士：是李淳风和袁天罡，《推背图》又称《推背谶圖》。相传是唐朝贞观年间，唐太宗李世民命天文学家李淳风、相士袁天罡推算大唐气运而作。

三次杀机：分别是李世民欲杀应谶之人、李君羡因疑似被杀、以及武则天称帝后对李唐宗室的清洗。

苏辙《唐太宗论》第五段所涉历史人物，按出场次序与谶语事件直接关联的时间节点，使人物—事件—时间三者对应更清晰：

1. 唐太宗李世民（598－649）

626年即位，改元“贞观”。

贞观二十二年（648）六月，因“女武代王”之谶，先问计于李淳风，旋即下诏诛杀“疑似者”李君羡。

贞观二十三年（649）五月病逝，年五十二。

2. 李淳风（602－670）

贞观十五年（641）前后已任太史令，主掌天象、历算。

贞观二十二年（648）六月，奉太宗之问，力陈“天之所命，不可去也”，阻止大规模杀戮，并预言“四十年后人已老”。

3. 李君羡（593－648）

隋末从李密，后归唐。

贞观初累迁左武卫将军，封武连郡公，戍玄武门。

贞观二十二年（648）六月十三日坐“与妖人交通”罪被杀；天授二年（691）武则天追复其官爵。

4. 武则天（624－705）

624年生，与谶语“四十年后人已老”相合（648＋40＝688，正是其临朝称制前夕）。

690年改唐为周，正式“受终易姓”；705年被迫退位，同年病逝，终年八十二。

苏辙《唐太宗论》第五段的“诗眼”在于 “夫天命之不可易，惟修德或能已之，而帝欲以杀人弭之，难哉！”

这一句直击全文主旨，以“天命不可违”与“修德可化”的辩证关系，尖锐批判唐太宗试图以杀戮消弭天命的悖谬。前文秘谶、李淳风之谏、李君羡之死均为铺垫，至此陡然收束，以“难哉”一声长叹，揭破权力者对天命的徒劳抗拒，凸显儒家“德政”对“暴力”的终极否定。

苏辙《唐太宗论》第五段 原文

帝尝得秘谶，言唐后必中微，有女武代王。

以问李淳风，欲求而杀之。

淳风曰：

“其兆既已成，在宫中矣。

天之所命，不可去也。

徒使疑似之戮，淫及无辜，且自今已往四十年，其人已老，老则仁。

虽受终易姓，必不能绝李氏，若杀之复生壮者，多杀而逞，则子孙无遗类矣。”

帝用其言而止。

然犹以疑似杀李君羡。

夫天命之不可易，惟修德或能已之，而帝欲以杀人弭之，难哉！

“帝尝得秘谶，言唐后必中微，有女武代王。”

唐太宗（李世民）曾经得到一本秘密的预言书（谶书），上面说唐朝以后必定会中途衰落，有个姓武的女子会取代李氏称王（统治天下）。

“以问李淳风，欲求而杀之。 ”

太宗拿这件事询问（太史令）李淳风，想要找出这个人并杀掉她。

“其兆既已成，在宫中矣。天之所命，不可去也。”

李淳风回答说：这个征兆已经形成了，这个人就在皇宫里面了。这是上天的旨意，是无法消除的。

“徒使疑似之戮，淫及无辜。”

白白地（因为猜疑）去杀人，只会让杀戮过度蔓延，连累无辜的人。

“且自今已往四十年，其人已老，老则仁。”

况且从现在算起再过四十年，那个人就已经老了，人老了就会变得仁慈。

“虽受终易姓，必不能绝李氏，若杀之复生壮者，多杀而逞，则子孙无遗类矣。”

即使她最终接受了天命、更改了国姓（取代唐朝），也一定不会灭绝李氏的后裔。如果现在杀了她，上天又会降生一个年轻力壮的人来应验预言，如果靠多杀可疑的人来逞一时之快，那么李氏子孙后代恐怕就要被杀得一个不剩了。

“帝用其言而止”

太宗采纳了他的意见，停止大规模追查和杀戮。

“然犹以疑似杀李君羡”

然而太宗还是因为李君羡有疑似的理由（小名“五娘子”，官职封号带“武”字）而杀了他（李君羡）。

“夫天命之不可易，惟修德或能已之，而帝欲以杀人弭之，难哉！”

唉，天命是不可改变的，只有修养德行或许能阻止它（发生），而太宗却想用杀人来消除它，这怎么可能成功呢！

苏辙通过唐太宗与李淳风的对话，揭示面对未知与权力的永恒困境。现代人应以理性分析、人性关怀与制度建设应对挑战，这种智慧跨越千年仍具现实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