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又一次来到广袤无垠的若尔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站在若尔盖湿地的木栈道上,远望铺展到天际的草甸,仿佛整片天空都坠入绿绒毯之中,七月的花海在草浪间翻滚,紫色狼毒花泼溅出大片浓酽的色彩,淡淡的腐草气息,混杂着牦牛粪的烟味在风里流动。这看似温润的泽国,却在地底藏着噬人的沼泽,每一片晃荡的积水下,都可能吞噬过不朽的英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九十年前,三万衣衫褴褛的红军将士踏进这片死亡陷阱。没有卫星地图,没有大炮坦克,只有草鞋和单衣。当腐烂的草茎扎穿草鞋,鲜血浸透沼泽边缘泥浆时,在那些十七八岁的年青的胸膛里,依然跳动着改天换地的火种。作家王愿坚笔下的《七根火柴》里那个蜷缩在草丘边的无名战士,用最后的气力,将夹着的七根火柴的党证递给战友,那颤动的喉结里滚动的不是梦呓,而是“好-好同志…你…把它给…” 那些被沼泽吞没的身躯,那些啃食皮带和草根的声音,早己化作了草原的基因,在每一株酥油草的根系里生长出青铜般的硬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而今红原机场的航线上,银翼掠过当年红军走过的路;俄么塘的万亩花海间,游客的丝巾与经幡共舞,当落日把草原染成了《金色的鱼钩》里老班长献出鱼钩时的鎏金色泽,当藏寨风马旗上的六字真言与牧歌在某片草甸上空交织,依然能听见花海深处传来马背上的炮声轰鸣,那些没入沼泽的年青生命,或许正化作草原的筋骨,让每一缕风都带着铮铮铁骨的回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片被黄河九曲臂弯环抱的草海,从来不仅仅是地理意义上的湿地。它是青铜史书,用沼泽作墨,记录下血肉筑就的信仰;它是时光之镜,倒映着昨日血色黄昏与今日繁荣的重影。当黑颈鹤掠过湿地,翅膀拍打出不仅是气流,还有历史深处的回响——那是一个民族在黑暗时刻,用生命丈量的光明天花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我独自走向茫茫草原的深处,当露水打湿了裤脚时,总疑心自己会踩到一九三五年某个秋夜遗落的纽扣,那些被沼泽地吞没的年青生命,他们的呼吸化作了草原的晨雾,他们的体温融进了地底的温泉。在唐克乡的黄河第一弯,落日将河水染成了血色,河水却固执地流淌,如同那些未能安息的灵魂,仍在完成未竟的征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走在转经路上的藏族老阿妈遇到我,她布满沟壑的手抚过经筒指着远处说: “你看那些格桑花,每年开得最艳的地方,就是红军倒下最多的地方”。 她的藏袍下摆沾着新鲜的草屑,那对风霜的眸子却穿越八十载的光阴,望向花海彼端。那一刻我猛然明白:草原的繁茂,从来不只是简单的自然馈赠,还包含着用牺牲浇灌的奇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松潘草原的牧羊人,至今仍保留着一种奇特的牧歌,旋律里藏着《半截皮带》的节拍,他们相信当风暴来临,那些被沼泽吞没的战士会从地底下伸出手臂,将迷途的羔羊托举出泥沼。这种信仰,让若尔盖的夜晚的星空格外明亮,每颗星子都像《党费》中那枚被鲜血染红的银元,在银河下闪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今的若尔盖湿地已成了旅游胜地,但真正的朝圣者都懂得在花海深处保持沉默,当无人机在草原上空盘旋,拍着所谓 “纯净自然”时,唯有脚下的泥土知道,那些波数字时代遗忘的密码——每一株格桑花都是烈士的睫毛,每一片湿地都是未写完的日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记得我第一次来若尔盖时,在班佑河畔,我曾见到一位老军人,在家人的陪伴下,站在纪念碑前久久不语,他的军装洗得发白,胸前的勋章却亮得耀眼,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那身影竟与纪念碑上的浮雕重叠,仿佛那八十年前的年青战士从不曾离开。老军人颤巍巍的将一束格桑花放在碑前,花瓣上晶莹的水珠折射出整个草原的黎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若尔盖草原的秋天来得突然,一夜之间,狼毒花染红了整片草甸子,当地人说,那是当年红军鲜血的颜色,虽历经九十年依然鲜艳,我站在花海里,听见风里传来《国际歌》的旋律,此时此刻我明白了:有些死亡绝不是就此终结,而是永恒的怀念,而是以另一种方式获得永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片草原最深层的秘密,就藏在耶些看似柔软的草根里。它们在地底下编织着巨大的网络,如同红军战士用生命搭建的信仰之桥。当现代人惊叹于若尔盖的生态之美时,只有读懂草根语言的人知道,每一寸绿色都是对牺牲最深切,最虔诚的祭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 离开若尔盖的那天,我在草原上拾到一枚旧纽扣,导游说那是游人掉下的,我分明看见纽扣里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血色。我将它小心的包好,如同包裹着一粒等待发芽的种子,因为我知道,在这片血色的草海之下,永远埋藏着等待破土而出的春天</p><p class="ql-block"> 若尔盖,茫茫草海,这片九十年前曾经平均每三百米,就有一名年青的战士为崇高的信念而倒下的悲壮土地;这片聚集着无数英魂壮怀激烈的土地;这片充满传奇的土地;这片风景独好的土地;这片让我眷念和依恋的土地,愿今天和将来的人们都不要忘记这片土地曾经发生的一切。</p><p class="ql-block"> 愿若尔盖的明天更加辉煌!</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2025年7月29日晚写于家中。文中部分图像来之网络,特向原作者致意。</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