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内蒙大草原 在“血色黄昏”里听血色故事 之四

FANG

7月14日那天我们要去的第三个地方是离宝日格斯台苏木20多公里外69名知青被夺去年轻生命的草场。

我们把其中一辆小车放在了老小家，老小开上了他的车，队伍重新组合，三辆SUV车缓慢的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行驶，但仍然颠来晃去，像是坐过山车。

下了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英魂”的纪念碑。

“英魂”碑正面

“英魂”碑的背面写着“一九七二年五月五日六十九位兵团战士英勇扑火壮烈牺牲遗址”

内蒙古兵团战士立

二0一三年五月五日

马波告诉我们，当年石碑运到这里，已经没有了路，卡车再也不能往里开了，这儿离69名知青牺牲地还差一段距离，也只好把碑卸在了这里。

结果却是歪打正着，因为后来牧场划分给私人，各私人牧场之间拉了铁丝网，这块巨石正好座落在老小侄子的牧场里，否则所有来人都进不到纪念碑跟前。

马波在“英魂”纪念碑前

老小的背后就是铁丝网，里面是别人的牧场进不去，而那里就是69名知青的牺牲地。

别看老小笑着，其实他说他很不愿意来这里，这里是他的伤心之地。但是每年都有几波知青过来，他都要带他们到这里来悼念。

老小在讲当年的故事

我按照他划拉的范围拍了下面这张照片。

老小告诉我们，火是从（下面照片）远处的山岭背后烧过来的，四连的知青接到命令，是从（照片）左侧翻了一座山冲下来，火从他们对面西北方向烧过来，他们是迎着风去扑火的。他们跑得气喘吁吁，还没来得及扑火，就被烟熏晕了，紧接着黑烟的是火舌，那些火舌足有二三米高。春天里大家还穿着棉袄、棉裤、大头鞋，身上穿的很容易着火，别说扑火，根本都没有自救能力，落在后面的有些知青还往回跑，但是他们跑不过大火。

前后半个多小时，66个人就死于大火中。其他3个重伤的送到医院抢救没多久就陆续死去。

69名知青殉难地

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因为我们这些天看到的草都是贴着地皮，只有几寸高，最多不到小腿肚，这样的草怎么能烧死那么多人？我想可能是以前的草高。

一问老小和马波他们，果然如此。他们解释说，那时是5月，内蒙的春天非常干燥，新的草还没长起来，而头年的干草在这一大片开阔平坦的洼地里又密又高，甚至高到了胸部。草原的春风很大，那天刮着七级大风，火借着风势，又有干草助阵，以飞快的速度蔓延，产生的烟又黑又浓，可以熏晕、吞噬一切陷在里面的生命。

老小指着对面说，大火一直烧到小兴安岭的余脉，我问是能看到的最远处的山脉吗？他说还要远得多，烧了100多公里远。马波《血色黄昏》里说，火共烧毁草原340平方公里。参加打火的人有1.1万人，最后惊动了周总理，调派了6架直升机，3架运输机过来，火才灭了（虽然是小说里写的，但以上都是事实）。

老小在讲当年的故事

老小指着对面说，大火一直烧到小兴安岭的余脉，远远超过视力所及的范围。照片拍的是老小指的方向

大火过后，草原被烧成了一大片焦黑。血色黄昏之下，一片焦黑之中，东一块西一块的散落着些发白的物体，那些就是被烧死的兵团战士的尸首！他们的衣服都被烧光了。有些尸体三三两两抱在一起，很难分开。

丽娜大姐说，早年间他们过来时，这片草场有的草丛一块一块的长得很高，应该是当年死去知青身上的血和you滋润的。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看不出来了。

朋友摘了一小束花，献祭一下

我们奇怪，这些年轻人怎么就这样盲目的迎着风去扑火呢？这不等于去送死吗？

马波夫妇和老小告诉我们，当4连发现火情时，4连的牛连长逼着知青们们立马冲进火场救火。这些孩子们多数才来高日罕一年，根本不知道野火的厉害。习惯于服从命令的他们就拼命向西侧山头狂奔过去，有的女生顺手拿了一把扫帚，有的据说还高喊着“立功的时候到了” ！

当时就有路过的牧民阻止：“不能顶风救火，快让队伍向西南绕到火的后面！”牛连长居然说：“火场就是战场，火光就是命令，哪里着火往哪里冲，快上！”

老小的父亲老龚是兵团职工，这些长期在草原生活的人经常遇到草场着火，很有经验，他也劝牛连长说：“牛连长，可不能顶风打火哇！”牛连长呵斥老龚道：“你还不给我快上！怕死呀？”老龚没有办法，只好也向西边小山跑去。结果老龚被烧成重伤，手指头都烧没了，后来他身上植了100多个人的皮。

这次扑火4连死了一多半，但死的69人都是知青，没有一个现役军人，瞎指挥的头头没受到任何处理，姓牛的连长后来竟还被称为“英雄连长”，受到表扬。这场盲目的扑火还被做了正面宣传。

死去的战士发了180元抚恤金，班长发了230元；死难知青都被授予烈士称号。但是后来这些称号很多也不管用了。

牧民们在底下议论，草原年年都着火，从来没有死过这么些人。都是瞎指挥闹的。

是啊，那时人命竟然不如一片草。草原的草烧了第二年会长出来，可是69条鲜活的生命就再也复活不了了。

我们那些天谈论到这69个知青时常常习惯以“这些孩子”、“这些青年”称呼他们，因为照片里的他们的确青春年少。但算一算他们的年龄，除了最小的那位和我一样大，其他的都比我年长，活到今天都应该在安享晚年了。而他们永远停留在青年时代，永远被迫守着宝日格斯台的这片土地。

我们长时间坐在草地上，望着盛开的鲜花，望着如茵绿草绵延不绝，很难说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大自然会泯灭一切，如果不是那块“英魂”碑的存在，无垠的草原上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安静祥和……。

但大自然虽然看起来平和，如果人类不断破坏它必然会受到惩罚。当年及胸高的草如今仅仅没过脚踝，因为这几十年的过度放牧，过度打草，草场快速退化成今天这幅模样。如今这么宽广的大草原居然需要大量水培草了。

马波有一阵也坐在草地上默默无语，大概是在和他逝去的兵团战友进行心灵沟通吧。

草原上的小花开得灿烂

要离开这块知青牺牲地回老小家吃饭了，最后和“英魂碑”告别一下，只有它陪着那些知青的灵魂日夜守候着这块洒满他们鲜血的草地了。

告别“英魂”碑和69名知青殉难地

几辆车又一路颠簸往外走，头天朋友才擦了他的车，看看现在成啥样了？

不过丽娜大姐说，今年你们最幸运，因为现在这个时候是草原上的雨季，每年他们来都有车陷在里面，要带着绳子，想办法把陷进去的车辆拖出来，这次居然很平安。

路上看到的野生黄花菜

到老小家后，饭菜都准备好了，大块的手扒羊肉端上桌，还有他家自己种的青菜。

老小用草原最高礼仪款待我们，从最好的地方切下几块肉，夹给每位客人。

老小用草原最高礼仪款待我们

吃饭时丽娜大姐逗老小，说刀太钝，切不下来肉，老小立马把碗倒过来用碗底磨刀，丽娜大姐也加入一起磨刀。丽娜姐曾说过，我们把老小当自己侄子看待。

老小和丽娜大姐用碗底磨刀，有来有去的

我很佩服他们，一辈子经过那么多磨难，还这么乐观有活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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