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阿爸

香远益清

《相册里的老照片》 午后的阳光斜斜落在窗台，我翻开那本磨了边角的相册，指腹抚过泛黄的照片时，又撞见了老爸那炯炯的眼神。 相册里这张更早的照片，是老爸当村长时拍的。也是老爸留下来的最年轻时的照片，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听妈妈说他的衣服还是借别人的穿，挺拔的身姿，炯炯的眼神，很精神，帅极了！ 爸爸娶了妈妈，这个从圭山来的漂亮姑娘，成了老爸拼命努力生活的理由。妈妈是外公外婆的独生女儿，一直被他们宠着养大，听说那时候老圭山一带山区吃不上大米饭，外公只想着让妈妈嫁到坝区能有一口米饭吃，就答应的老爸的说媒，妈妈不仅人漂亮，还心灵手巧，什么都是一学就会，那些年还会自己做衣服穿，家里有一台凤凰牌缝纫机，村里好多人找她做民族衣服呢！ 拍这张照片时，我和弟弟还没有出生呢，听说老爸那年去富源做工，由于水土不服导致掉头发，他自己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心情抑郁，看上去非常消瘦。 拍这张照片时，老爸在忙，我们兄妹五个，是老爸逢人就夸的资本，每一句话都是满满的疼爱。后来，后来，大姐早早嫁人，二姐当导游到四川游玩，哥哥，我和弟弟读书，哪样不是他起早贪黑挣来的？他总说"你们要过得比我好"，却从不说自己赶着马车走村串户的吆喝着买猪，又起早贪黑的赶去集市上卖。还赶着一对水牛去帮人犁田打苦工，到老了还赶着四五十只羊山上岭里的跑有多辛苦，他的一生，真的就是为了妻儿操劳的一生，一直到患新冠病毒躺在病床上！ 这张照片是在昆明拍的，大概是1993年，哥哥读中专的第一年，老爸那年43岁，听说是他和妈妈带着我外婆，想着带老人来外孙儿读书的大省城一趟。老爸这个女婿还是挺称职的！ 这张照片，是爸爸妈妈最最满意的全家福，有他们的两个宝贝儿子，两个贤惠出色的儿子媳妇，两个可爱聪颖的孙子，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一家人在一起该多幸福啊，如今，嫂子和弟媳都已经离开我们家。 这是2009年，老爸在曾经的小儿子媳妇带着去华东五市旅游时拍下的，那时的爸爸59岁，笑容可掬。 这是老公的傻瓜相机拍的，在老家老房子旁边的麦田里，绿油油的麦浪中，一家人的目光在某个瞬间交汇，所有的画面都定格成了岁月里最安稳的模样——这大概就是幸福最本真的样子，热热闹闹，又满满当当。 七年前过火把节时，一大家子来到山上野炊，老爸赶着四五十只羊在旁边放，他不走，所有羊儿就在坝埂上不走，老爸边呼唤着羊儿边笑着说：“你们看，我不走，它们不走，这些羊乖得很，放羊很清闲的！” 不知什么时候，老爸在哪儿拍的，衣服也是不知怎么搭配的，但他曾经跟妈妈说过，他认为自己的这张照片拍得最自然。最后这张成了老爸的最后遗照。 2022年2月6日，大年初二，是老爸的生日，从来没有给他过过生日，因为迎来他的本命年，我提议趁过年全家聚在一起，一起给老爸过一个生日，是老爸一生中唯一一次生日，没曾想，老爸就没有再过第二个生日，2023年1月14日，他永远离我们而去。 这是给老爸过生日时拍的全家福。他坐在正中间，头发已经白了大半，那天老爸被我们安排了各种摆拍，很累了，可他依然笑得比谁都欢。人们说不能给老人过生日，我自责，悔恨了许久许久！ 可新冠来的时候，一切都乱了。二姐在老家帮着照顾老爸养的羊儿牛儿。大姐因为临近年关，在菜市场卖猪肉，我因为说了要把羊赶到老公的老家养，就和老公回老家忙着赶建羊圈，还有老家房子的装修收尾事宜，弟弟和哥哥把老爸先送到老中医院住院治疗，病情反反复复，后又转院到天奇医院，那段时间是吃杀猪饭的潮流时段，哥哥和弟弟还有一事就是去吃杀猪饭。 这天，老爸在天奇医院，小儿媳带着刚会走路刚学说话的老爸最疼爱的小孙女“小玉米”，孙女儿甜甜的喊着民族语"爷爷"，他乐得大声应着，我们都被他的这个强装笑脸蒙蔽了，总认为老爸不严重。 那天，那天，（2023年1月14日，农历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第二天就是预订号的杀过年猪，我接到二姐电话说老爸还是手捂着肚子走路，三个女儿决定再带老爸去省城住院治疗，我也计划趁吃杀猪饭和家人们商量老爸的所有羊的费用，每个月给两位老人多少钱生活费。 这天，二姐去放羊，我和大姐回到老家找不到老爸，找遍了他可能去的所有地方……当我在大姐的提议下去老房子的楼上看看时，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我的老爸，一生从没有被什么困难难倒的老爸，他是怕自己"拖垮这个家"，怕我们为了他……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相册里的老爸还在笑着，可我的眼泪已经打湿了照片的边角。这两年总想起他最后一次视频，隔着模糊的屏幕说"别担心，我没事"，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秤杆。要是那天我能穿过封控的路，要是能握着他的手说"爸，我们不怕"，要是...... 可哪有那么多要是。 合上相册时，夕阳正落在堂屋的全家福上。我知道，老爸从来没离开过。他在他亲手用泥土砖块造的茅厕，在我们坐着的他亲手用稻草编的草墩上，在房前屋后走动着，在堂屋里看着孙儿孙女们嬉闹，在和人夸着他的五个子女，也在我每次路过集市，闻到猪油香时，心里那阵暖暖的疼里。 爸，我们现在都好好的，只是......真的真的很想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