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欣赏 被放逐者的归乡曲 ——浅说《自新大陆》双重乡愁

山笑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捷克人,安东·利奥波德·德沃夏克(1841 .9.1-1904.5.1)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世界重要的作曲家之一,捷克民族乐派的主要代表人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德沃夏克的《第九交响曲》亦称 《自新大陆》 进行曲,创作于1893年。是他旅居美国期间,融合了波西米亚乡愁以及美国黑人、印第安人音乐元素的作品。这作品既表达了对故土的思念,又展现了新大陆的文化交融与民族精神,以深情的旋律与多元文化交融,谱写了一曲充满乡愁与希望的移民诗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第一次接触和聆听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交响曲,是在我一个同学家里,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当时我刚从下乡插队五年的知青农场回城工作不久,平时对国外的交响乐有所接触,但多半是贝多芬、柴可夫斯基等人的作品。至今我还牢牢记得那次我在同学家里聆听完《自新大陆》交响曲音乐盒带后的精神状态,仿佛经历了一次灵魂的远航后突然靠岸。那交响曲中的铜管声如朝阳穿过云层,弦律似稻浪在脚下铺展,每一个音符都裹着新大陆的野性与乡愁,当木管吟唱出波西米亚的温柔声响时,我的胸腔顿时涌起一种陌生的熟悉感——那是漂泊者终于找到了家园的颤栗,是异乡人把乡愁酿成了酒,在管风琴的轰鸣中醉成了笑颜。我经历了一次有别于贝多芬的音乐洗礼,由此,我认识了德沃夏克,也认识了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交响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德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进行曲以明快的节奏,以及波西米亚民间旋律为基调,充满乐观的异域风情,仿佛是阳光下新大陆的绚丽画卷;而贝多芬的《命运》呢,它以短-短-短-长的艺术手法,展现了人与宿命的不屈抗争;《英雄》第二乐章葬礼进行曲,则用庄重的铜管和肃穆的弦律传递悲壮感;而《田园》以木管与弦乐的自然对话,勾勒出山野牧歌的诗意,《自新大陆》进行曲是民族热情的恣情宣泄,贝多芬的乐曲则是哲思与自然的交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40多年了,我常常《自新大陆》乐曲绕耳,百听不厌,时时沉静在《自新大陆》的音乐氛围之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自新大陆》进行曲被不少交响乐爱好者认为是新大陆精神的音乐宣言,是对美国那片年青土地的礼赞。然而如果我们穿过这个表面的光辉,真正深入体会德沃夏克创作时的心理状态与文化处境,便会发现这部作品实则是一曲充满矛盾与张力的 “双重乡愁” ——既是捷克作曲家对美国新环境的陌生与疏离,又是身处异乡时,对波西米亚故土怀有深切的依念。这种双重放逐感使《自新大陆》超越了单纯的民族主义表达,成为所有文化漂泊者的心灵共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892年,德沃夏克在应邀赴美担住纽约国家音乐学院院长时,已是誉满欧洲的作曲家。美国新大陆向作曲家展示了一个与欧洲截然不同的文化图景,蓬勃发展的工业文明,多元而混杂的移民社群,尤其是非裔美国人与印第安原住民的音乐传统,都给作曲家带来了强烈的文化冲击。表面看来《自新大陆》进行曲中那坚定有力的节奏,明亮辉煌的铜管音色,确实呼应了当时美国社会昂扬向上的开拓精神。作曲家也曾表示,希望创作一部“ 能表达新大陆精神的作品。”然而这种对外部环境的回应,却掩盖不住作曲家内心深处沉重的文化疏离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每细听《自新大陆》进行曲时,我们一定会发现其中暗涌着难以调和的矛盾情感。主体旋律虽然雄壮,却始终伴随着小调色彩的阴影;节奏行进虽坚定但和声进行常有出人意料转折。这种音乐语言上的张力,恰恰反映了德沃夏克对美国文化的复杂感受——既被其活力所吸引,又因文化根基的差异,而感到难以真正的融入。作为一位已在欧洲确立其艺术地位的成熟作曲家,德沃夏克在美国始终是一位“ 荣誉客人”而非真正的参与者。这种微妙的身份,致使他的音乐在表现新大陆气象的同时,始终保持着一种观察者的距离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更深刻的是《自新大陆》中无处不在的波西米亚乡愁。德沃夏克创作这部交响曲时,大量借用了捷克民间音乐的元素——舞蹈般的节奏,特殊的音阶进行,波西米亚特有的忧郁气质。即使在他试图描绘“印第安色彩或“黑人灵歌” 的段落中,我们仍然能清晰地辨认出捷克音乐的灵魂。在第二乐章那段被后人改编为思乡曲的著名旋律,表面上是表达对美洲原住民悲惨的同情,实则是德沃夏克自身乡愁的折射,这种对异国元素“本土化”的处理方式,暴露了作曲家无法摆脱的文化之根。在陌生环境中,他本能地回归到最熟悉的音乐语言,以此缓解因文化疏离带来的焦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德沃夏克的矛盾处境在十九世纪纪末并非个案。随着全球化的加速,越来越多的艺术家知识分子成为跨国界的文化漂泊者。《自新大陆》之所以能超越特定的时空持续引发共鸣,是因为它精准捕捉了现代人普遍的文化认同困境——在全球化与本土化之间,在传统与创新之间,在坚守与适应之间的永恒摇摆。德沃夏克的伟大之处,在于他没有简单地在怀旧与趋新之间做出选择,而是将这种张力转化为创造性的音乐语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代的聆听者聆听《自新大陆》进行曲时,不少人往往只感觉其表面的壮丽辉煌而忽略了其中的文化焦虑与创造性的转化,德沃夏克告诉我们,文化认同感从来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而是一个容纳矛盾,转化张力的动态过程。在音乐史上,《自新大陆》进行曲它标志着一个关键时刻:欧洲音乐艺术真正的开始面对“他者”,并在这一过程中重新发现和定位自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自新大陆》进行曲的最后一个和弦奏响时,我们听到的不是简单的的凯旋,而是一种复杂的和解——德沃夏克最终接受了作为文化中介者的身份,将乡愁转变成为创造的力量。这或许正是《自新大陆》进行曲留给我们最珍贵的启示:在全球化的时代,真正的艺术创新往往是诞生于不同文化的交界处,诞生于那些敢于拥抱矛盾,在双重乡愁中寻找平衡的心灵之中。</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