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和人私奔了

珊瑚树

在我的头脑中已经记不清小姑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小姑个子不高，身体比较瘦弱。小姑和人私奔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背着书包上小学，如今我的孩子大学都毕业了，时间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我和小姑没有过一丁点联系。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在一个非常平常的日子里，天上下着蒙蒙的小雨，从隽蒙赶集回家的爷爷，在路边破窑洞里歇脚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被父母抛弃了的小姑。爷爷说小姑应该生下来不久，那小小的生命，在襁褓中微弱地啼哭。在当时这种事情很常见，很多人看见了都装作没有看见，爷爷生性善良，见不得别人受委屈。爷爷心生怜悯，便将这个弃婴带回了家，名义上给了自己的弟弟当孩子，实则自己在养育。

爷爷的弟弟就是我们口中的碎爷，当时碎爷已经四十多岁了，村里人都开玩笑说碎爷是老爷和老婩是酒后发生关系后生的。碎爷生下就头脑简单，智商有些问题，人看起来傻不唧唧的家人让他东他绝对不会西。正因为有这样的一些原因岁爷一生未曾娶妻成家。听到爷爷要把这个小孩给自己做女儿，碎爷脑子似乎开窍了一些，人也灵性了很多。从此，这个弃婴便成了我的小姑，其实她的年龄只比我大一岁多一点。碎爷是光棍汉除了不会管小姑的吃穿，心里对小姑视如珍宝，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摔了，将自己所有的爱都倾注在这个女儿身上。在碎爷的呵护下，小姑度过了一段虽不富足却充满温暖的童年时光。

然而，命运总是无常的。在小姑十五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脑溢血，无情地夺走了碎爷的生命。小姑平静的生活被瞬间打破了，碎爷的离去，让小姑一下子陷入了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境地。八十多岁的爷爷，为了给碎爷延续香火，也为了给小姑找个依靠，做主让大爸家的二儿子在灵前过继给了碎爷。

自那之后，大爸家的二儿子便名正言顺地霸占了碎爷的全部家产。年幼的小姑面对生活中的变故没有一点办法，只能默默接受这残酷的现实，从此和比自己年龄大的侄子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碎爷去世后，小姑的生活一落千丈。初中尚未念完她便不得不辍学，开始承担起繁重的家务劳动。洗衣做饭、砍柴拾野菜、喂猪这些家务活，一股脑儿地落在了小姑稚嫩的肩上。小姑原本是在碎爷的娇生惯养下长大，就没有干过这些粗活，现在却要天天干，稍有不慎，就会招来侄子媳妇的谩骂与殴打，甚至还会不让小姑吃饭面壁思过。

而小姑的这个侄子，从小就好吃懒做，整日游手好闲，跟乡串会赌博输了不少钱，家里的光景过的越来越艰难。眼瞅着儿子到了娶媳妇的年纪，却为了没有彩礼钱发愁。于是，他竟打起了小姑的主意，让小姑嫁给川道里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换取双倍彩礼。小姑得知这个消息后，满心恐惧与绝望，却不敢声张，只能偷偷地暗自落泪。

就在这时，时代的浪潮席卷而来，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土地承包到户，家乡人的生活渐渐富裕起来。家家户户都渴望改善居住条件，纷纷计划着箍新窑，搬出那五六家人挤在一起的老院子。箍窑需要大量劳动力，一时间家乡来了许多外地的打工者，组成了一个个工队。小姑的侄媳妇见状，便打发小姑去给工地做饭挣钱。

在工地上，小姑遇见了一位来自安徽阜阳的小青年。他眉清眼秀，浑身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或许是缘分使然，他经常主动帮小姑担水砍柴，两人一来二去，渐渐熟悉起来，心中也悄然擦出了爱情的火花。小姑的侄子得知此事后，生怕小姑跟安徽小青年在一起，自己就拿不到那笔彩礼钱，于是恼羞成怒，将小姑狠狠地打了一顿，强行把她拽回了家，还把小姑关在窑洞里不给她饭吃。

安徽小青年得知小姑的遭遇后，心疼不已，毅然决定找机会和小姑私奔，带她回自己的老家，给她一个安稳的家。母亲说，小姑临走的那天晚上，悄悄来到了我家。她眼中含泪，将碎爷留给她的银手镯卸下来，递给了我的母亲，声音颤抖地说：“嫂子，我要这个也没啥用了，就留给娃做个念想吧。”母亲说她知道小姑要和安徽小青年私奔，她也实在不愿看到小姑嫁给川道里那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可她一介妇人没有什么办法阻止，这个安徽小青年人品也很好，一定会给小姑幸福生活的。当时在母亲心里想或许和安徽小青年私奔，对小姑来说是最好的出路了。母亲默默走进里屋，拿出姐姐过年穿的新衣服，又找出一双新布鞋递给小姑，眼中满是不舍与心疼。

小姑和安徽小青年私奔后，侄子媳妇顿时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又是哭又是骂，骂小姑不要脸，和外地男人私奔丢人现眼，还发誓要和小姑断绝一切关系。母亲说，她心里其实哭的是那没到手的彩礼钱。小姑这一走，便是整整四十多年。

四十多年的时光悠悠流逝，如同无情的西北风，吹散了人们记忆中的许多往事。渐渐地大家就把小姑忘记了，仿佛她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般。唯有母亲，每当看到小姑留给我的那只银手镯才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小姑。母亲时常念叨着，也不知道小姑这些年日子过得咋样，要是小姑能回来，她一定要亲手把这个银手镯还给小姑，毕竟这手镯是碎爷留给小姑唯一的念想。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那只银手镯静静地躺在我家的柜子里，承载着小姑的苦难与希望，也寄托着母亲对小姑无尽的牵挂。它宛如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见证着那个时代的无奈与沧桑，见证着小姑坎坷的命运，也见证着母亲心底那份始终未曾磨灭的温情。

每当我看到这只手镯，脑海中便会浮现出小姑那模糊的身影，想象着她在远方的生活，小姑和小姑父恩恩爱爱，他们的孩子已经结婚……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复杂的情感。那是对小姑命运的叹息，也是对岁月无情的感慨。希望在遥远的地方，小姑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与她的爱人携手过着平淡而温暖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