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坡公社的晚霞

张峰

半坡公社的最后晚霞

——张峰

毕业分配

这是大四的第二学期，学校开始准备毕业生分配的工作，学生们也在准备未来工作方向以及工作地方的选择。因为青城大学是一所综合性大学，学科多专业多，培养的都是社会急需人才。社会对恢复高考后首届大学毕业生也充满特别期待。多少年没有正式招收合格的高中生，进入大学读书。过去几年培养出的工农兵学员，由于基础知识差，事实上各方面的水平，难以达到一个真正大学生的水平；而且大多是社来社去，哪来哪去。国家建设和发展需要的各方面的人才，得不到满足。国家对人才的需求与供给的短缺早已存在矛盾，再加新老交替，青黄不接，人才难以为继。尤其是干部队伍，科研团队，医疗教学，人才短缺十分严重。用求贤若渴形容一点也不为过。用人单位多，需求量也大，基本没有分到基层的可能性。因此大部分学生都在考虑留城，只有个别同学，因为已婚原因，配偶一方大多不在大城市，多在县城或乡下，选择回乡，也是一种被迫无奈之举。除这些人有回乡的意愿之外，基本没有主动要求回乡的。

尽管如此，可还是有学生在学校里找各种关系活动，甚至找市里有头有脸人物活动。他们不在是为能不能留城而活动，更是为能不能留在好单位而活动。

填报自愿的日期日益临近，而李云登迟迟没有做出决定。因为他的事情特别多，总是忙不完，除了复习考试，还有学生会等一系列的社会工作需要他尽快完成，越是临近毕业，这些工作越多越杂，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自己的分配自愿问题。王银梅问他几次，他都说，还没有想好。王银梅一点也不担心李云登的自愿问题。留城是铁板定钉的事情。只是考虑留在哪里，青城大学物理系有一个留校的名额，系主任已经找他谈了，希望他考虑留校。只要他答应留校基本没有悬念。王银梅相信他会答应的。因为根据他学习成绩和在校表现，他是最优的人选。那时留城指标多，竞争不激烈。大学毕业的学生人数并不多。大家留城愿望和省市各单位对毕业生需求基本平衡。

王银梅也是今年毕业，市里的歌舞团都在抢着要她，她已经成为各大文艺演出单位的抢手人物。王银梅态度已经很明确，她要留在市里，不回那个县城了，甚至开始想到在什么地方租房布置家，开始为结婚准备各种物件和锅碗瓢盆了。李云登何去何从，已经很明白了，他应该服从分配，和王银梅走在一起。

可是就在这个填报志愿的档口，家乡来了一个年轻人，求他办事，并告诉他，家乡人民非常渴望他回乡，希望他这个大学生，带领乡亲们，摆脱贫困，走上富裕的道路。他也开始动心了，他把这一想法和系主任进行了交流，得到系主任的支持。这消息传到理工学院，院长亲自找到李云登谈话，鼓励他下到基层，回到家乡，回到老百姓中间，和农民打成一片，总结经验，并进行推广。在基层最缺乏这样的人才，也符合国家的大学生分配指导思想和政策。在国家的分配政策中，有鼓励有志向的大学生，自愿下基层留在农村基层工作，国家应当给予积极鼓励与支持。理工学院院长说道，下到农村基层，各学院都有名额，必须落实。希望李云登能替学院解忧，完成一个下基层的指标任务。李云登未加思索，当场就答应了。

一个爆炸性的新闻从新城大学里传出来，学生会副主席，物理学系学生李云登自愿选择回原籍，下到几层，由基层组织分配工作。一时间，这条新闻成为青城大学师生议论的话题。

有的说是沽名钓誉，有的说是留校竞争失败，有的说是故作风格之态，还有的猜测是爱情失败……但很少有人想到，是为了家乡的父老乡亲，为了那片土地；为了履行那次母亲难产时有感而发的诺言；或许是他当队长时培植起对农民的责任担当。或许……

在他的选择职业自愿一栏中，这样写着，“余本布衣，苦读于县中。赖高考之复，得列杏坛。毕于青大，修业有成。人云秀才以文章济世，或辅国，或恤民。然余登第后，不慕功名，不求闻达于乡党，唯愿以所学归本于乡民，务民于乡政，效绵薄之力。

最后一句，用热情洋溢的语言，表述了自己的衷心：我要把毕生精力和所有的热情，全部投入到伟大的事业中去。如果因此失去爱情和家庭，我不会留恋和退让的。

总而言之，李云登做了一件别人看不懂弄不明白的一件事情。他要回到起点，和农民一起探讨和摸索农民富裕起来的路，去帮助农民摆脱贫困，和城里人一样过上幸福生活。

太多的乡土情结，和农民情怀，让他选择了一条艰难曲折的道路。选择了一条把自己置于一种危险境地的道路。他这个决定，是完全没有考虑他自己的前途命运、家庭责任、未来发展。完全没有考虑王银梅与他结伴同行和矢志不渝与他结合的拳拳之心，没有考虑王银梅要和他在城市过上安定温馨的家庭生活理想。没有考虑王银梅的总体构想和感受。他要致王银梅于何种地步？

首先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人是王银梅。她，既不能接受也不能理解。好好的前途，好好的职业，好好的爱情与家庭，为什么走上大家都不能接受，而且是一条危险的路呢？她让他说出个能让人心服口服的理由。

就这样他们两人，围绕着“留城”还是“回乡”的问题，你一句我一句争辩开来。接着就一群人自觉分为两派，展开激烈的辩论。李云登耐心劝导王银梅，他说道，“我们去哪里最合适，应该听从自己内心世界的真正声音，不要被眼前的假象所迷惑，城里的工作生活条件固然好，各方面条件都优越于农村，这就是我们留下来的理由吗？农村虽然艰苦，但那些地方，是祖国最需要我们这些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去的地方。最艰苦的地方也最锻炼人，也是最需要我们去的地方。我读大学的初衷不改，那就是为了改变农村落后的面貌。那些地方条件不好，也许发展前途也不好，但那里有父老乡亲，他们非常渴望我们回去，带领他们，从根本上改变农村落后的面貌。我们上大学不是为当官作老爷，是为了那些还没有过上好日子的农民，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王银梅说道，“那你回去就一定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吗？别把自己看成是救世主。让他们过上好日子，那需要党的好政策，需要老天爷风调雨顺，需要……你回去能改变什么？再说了，让家乡的相亲们过上好日子，你那是狭隘的故乡情怀，我们需要的是广博的大爱，而不是一村一社，让普天下农民都过是好日子，这才是一个当代知识分子应有的胸襟。把眼光放长远，不急于一时一事上考虑返乡，考虑建设家乡。还要考虑家乡现在的条件和环境，我们下到公社，甚至到大队，我们能做什么？你是一个大学生，你擅长的是科学技术，擅长的是思想与思考，到具体的农业生产实践中，没有你的用武之地。”李云登一时无语。他没有想到，一个农村姑娘，经过短短的两年时间的学校学习，思想意识有了这么大的提高，真让他刮目相看。这让李云登既惊喜又疑惑。可是李云登又一想，哪里不对呢，她所说的有没有问题呢？可一时又找不出问题所在。

在这场辩论中，李云登的慷慨陈词并没有说服王银梅，反而让王银梅一套有理有据的具体分析，让李云登的回乡想法，产生动摇。他的头脑开始冷静下来，使他意识到，返乡工作并不能解决农民一切问题，倒是对自己的生活和前途产生许多新的问题。但李云登的回乡工作的念头没有改变，依然牢牢的扎根于思想中。李云登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热爱家乡还分为大爱和小爱。她认为我们爱家乡，建设家乡是一种狭隘的情怀，是没有大爱的思想？难道爱家乡建设家乡的具体行为，就是一种目光短浅的行为？古人云：“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爱家乡要体现在具体行动中，我的做法和想法有错吗？他又把自己说服回来了。

王银梅搬出留城有利于后代的抚养与教育，也有利于深造与发展的理由说服李云登，同样也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

王银梅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不是明摆着两人走向两个方向吗？这也许就是向我们的爱情发出警告？

王银梅并没有放弃说服李云登回心转意留城计划。她发动周围的人，甚至搬出李云登的老师做李云登的工作。当然没有忘记李云登的好友金发辉，或许他有办法。她甚至想到要搬出王树林这个情敌，去说服李云登。

然而李云登在坚持回乡的问题上，毫不让步，没有一点回旋余地，铁了心一条道走到黑。他就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油盐不进的老和尚一样，什么人之常情，什么吃喝拉撒，什么发展前途，什么子孙后代等等问题，一概不吃这套。眼看着规劝是没有指望让李云登回心转移了，王银梅又想出一招。

王银梅给李云登提出结婚登记，她认为这场马拉松式的爱情也该到终点了，应该结果了。“我从一个少女开始就与你恋爱，六年的爱情只等你把我娶进门，结果你考上大学，又得等你四年，你说等你大学毕业再结婚，我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我怕你变心，到时候你变卦了，有了大学的女同学做恋人结婚，我该怎么办？可是我相信你的为人，最后我还是同意了。好在黄天不负有心人，我也考上了，我也和你一样成为国家人。这四年大学生活结束了，你也该兑现承诺了。我一个小姑娘，如今变成一个老姑娘了，快十年了，人生有几个十年。今天你答应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我平时都听你的，今天我要做一次主，你听我的。结婚需要置办购买的一切东西我来我负责，你协助一下就行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实实在在把李云登难倒了。这结婚根本没有列在近期的计划中，这给了李云登一个措手不及，马上面临毕业分配问题，哪里能分出心思去结婚。可他也没有反对理由。王银梅说得不无道理，任凭谁说，就是有天大的抱负也不能耽误结婚，一个正常的男人，到了一定年龄，应该谈婚论嫁承担起组建家庭的责任，这不仅是个人的私事，也是一种社会责任。革命事业与家庭事业并不矛盾，搞好了可以互相促进。设身处地的想，王银梅为他等待了十年，这漫长的恋爱也该结束了，再美丽的花朵也有结果的时候，何况一个美丽的姑娘，为他等候了这么多年，应该给她一个交待了。而李云登也看出王银梅的用意 这是她一石二鸟使出的“劝留”李云登计划的一部分。

王银梅要把结婚典礼准备工作与毕业典礼变为一种时间上的赛跑，让结婚准备工作速战速决，要和毕业典礼一起举办，这不仅具有一定的纪念意义。更主要是通过结婚，激发李云登的家庭责任意识，说不定他能把那颗狂热的心拉回到现实中来。

杨树林这个师大生也是今年毕业，她的自愿还没有定下来。她一直关注着李云登的一举一动。听说李云登要回乡村，王银梅反对。她听后，有喜有忧。喜得是王银梅与李云登总于产生分歧，这种分歧会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恋爱与婚姻。我该怎么办？傻瓜才会想去农村，我应该鼓励李云登回乡报效祖国，拯救农民于水火之中。我才不跟他去干那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呢。十几年寒窗苦读，难道就不为自己考虑一点， 只是为了服务农民，这也未免太大公无私了吧？我可做不到，幸亏我没有和李云登私定终身，否则我该怎么办，跟着他再去农村受苦受累，那种苦我是再也不想吃了。可我还得表面上支持，也表示报名回乡村里学校教书，表面和李云登步调一致。把李云登回农村工作的事情做实做牢，不会再有变动，让那个王银梅好好作他的鸳鸯梦吧。我得不到的男人，别人也别想得到，让李云登变成为一个烫手的山芋。

李云登许多朋友和同学，反对他这一决定，甚至被同学们认为他是疯了，精神不正常，是一个异类。 李云登本来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可是面对各方面的压力，李云登也开始动摇，难道自己的使命和担当都错了吗？他深知自己的处境，处在一种尴尬的境地。他被逼到墙角，进退维谷，没有一点回旋余地，成为孤家寡人。他要寻求帮助，他要找金发辉的帮助。

于此同时，村里的人们都眼巴巴地盼着李云登回乡里主政。有一些传言，说李云登有可能回乡，再回到公社，和老百姓一起过日子。他们相信李云登能把乡村带领好，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不过也有人反对他回来，包括他父母也反对。

这时李云登依然坚持他的立场。之所以这样还有一个考量，那就是再不能让那些特权阶层，不干正事的官把持政权了。他一想起家乡公社的掌握权力那个不务正业的干部——赵四河，浑身很不自在，牙齿痒痒的。他不仅擅专权，也是搞特权的专家，哪里有好处就往哪里捞的干部，犹如一只蚂蝗，牢牢地爬在公社农民的身体上，时时刻刻吮吸着他们的血液。有时更像一只蜘蛛，通过巧妙编织的权力网络，把整个公社的权力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可以说，水泼不进，针插不入。最不可饶恕的是，把自己标榜为最革命的最勇敢的无产阶级革命者，把自己装扮成老百姓心目中大无畏的革命战士。

“权力要看掌握在谁的手里，一旦掌握在革命者和人民的手中就会变为一种强大的改造世界的力量。如果被反革命者所掌握那就会……”其核心思想与马克思主义权力观完全一致，具有坚实的理论依据：一、权力掌握在人民手中的正当性与改造力量。马克思主义权力观的核心是：“权为民所赋，权为民所用”。

毛泽东明确指出：“我们的权力是谁给的？是工人阶级给的，是贫下中农给的，是占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广大劳动群众给的。这意味着：权力不是抽象的、中立的，而是具有阶级性；革命者和人民掌握权力，其目的不是维护旧秩序，而是推翻压迫、改造世界；这种权力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它以人民群众为根基，并服务于社会变革与解放。 二、权力若被反革命者掌握，则成为压迫工具。马克思主义同样强调：“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当权力落入反革命者、资产阶级或特权集团之手，它就会反过来镇压人民、维护旧制度。

婚礼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只有王银梅和她的朋友在为此事忙碌着，和时间赛跑。结婚似乎对李云登没有任何的关系。李云登也忙碌着，他是为回乡工作而忙碌着，办着为回乡工作的各项事宜，包括和自己家乡当地的组织部门联系和工作岗位的落实，而这一切都瞒着王银梅。

关于他们两人谁说服谁，谁服从谁的工作依然还在进行。李云登是不会放弃他的观点和主张的。他想，最坏的打算就是放弃王银梅回乡的打算，自己一人回乡。把爱情婚姻与事业暂时分开。

王银梅是不放弃爱情婚姻与事业的统一的。留城、事业与爱情并不是水火不容的。半辈子的追求图个啥，不就是和一个自己心爱的人，组成一个家庭，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吗？眼看着触手可得，怎么能最后一刻放弃，那种局面她想也不敢想，她几次和李云登差点错开人生命运与爱情拥抱，她差点饱尝人生痛苦。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她已经品尝过多次。

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新房的布置并没有因为时间的紧迫而简陋和简略，相反，新房按照当地和当时的最高标准进行的。李云登的同学和王银梅的同学都给予了大力帮助，都认为上档次，够标准，一个个投来羡慕的眼神。

此时的王银梅并不缺钱，我们知道她有一笔意外之财的进项，而且王银梅他们学校经常组织文艺班学生外出演出，而王银梅每次都是主演。获得演出补贴的收入也是不菲的一组数字。李云登对结婚和布置新房并不上心，他只来过一次新房，还是被王银梅胁迫后来的。他认为新房布置得有些过分张扬和铺张，超出他的预料。一对毕业学生结婚的婚房，搞的简集而适用即可，过分豪华，会引起人们的非议。

逃婚

今天是个好日子，李云登王银梅的结婚典礼，特意选择和青城大学毕业典礼，同一天举行，匠心独运地与青城大学的毕业典礼同日并举，意在共襄盛举，镌刻下一段难忘的记忆。这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传到四面八方。

这天上午，按照王银梅和李云登早约定好的时间，一早去民政局领结婚证。王银梅满怀期待地守候在家中，静候李云登的到来。

眼看着红日高照，街边人声鼎沸，晨练的人们三三俩俩投入正憨，南来北往的车辆，喇叭声声，预示着青城又开启了它新的一天的序幕。

王银梅早早就起床了，梳洗打扮整理物品。这是她人生旅途中，最重要的一天，她要和云登哥哥先去领结婚证；再登上婚姻殿堂，在众多好友陪伴下，举行结婚典礼仪式；最后，当然是举办喜宴，共同举杯，一起见证那人生中的高光时刻。所以，王银梅一早起来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王银梅一双眼睛，不时的瞄着窗外。离约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可连个云登哥的影子也没有。这是怎么了，云登哥哥不是不守时间的人呀？莫非出事了，她不往好处想……

王银梅预感到事情不妙，她赶紧赶往青城大学。青城大学的学生们也在找李云登，据同宿舍的同学说，他们一早就没有看到李云登的身影，以为去了王银梅那里，直到现在，人们才意识到，李云登失踪了。同学们分头去找，找遍了两个学校，多次去了新房找 ，找遍了他平时能去的地方，哪里有他个人影？一个大活人，居然在人间蒸发了。

不在彼时，就在此时。他可会选择时间，就在亲朋好友坐等他们的美梦成真，给他们祝贺的时候，他选择失踪。人们开始意识到，这哪里是发生人生意外，这分明是逃婚。

他周围的同学和好友都为他能娶到王银梅这样的要模样有模样，要人品有人品，要本事有本事的妻子感到羡慕并衷心祝愿的时候，他居然逃婚。人们百思不得其解。此时的王银梅早已哭成泪人。

人们见到逃婚的，没有见过他这样逃婚的。青春美女，却招愚蠢之夫；俊秀郎君，反配粗丑之妇。见过俊男娶丑女，新郎不甘而逃婚的，见到美女嫁丑郎，女方不同意逃婚的；也见过婆家穷困潦倒不能履行婚约而女方选择逃婚的；也有老夫少妻年龄不般配而逃婚的；也有门不当户不对选择逃婚的。可谁也没见过女方上杆子倒贴，婚礼一应俱全全部由女方置办，男方只答应一声就万事大吉，可就这么简单的事情也不去办，这怎么给王银梅交代，给王家交代，给同学们交待？

李云登怎么了，他和王银梅之间发生什么了？为什么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逃离结婚现场？如果不同意，把婚结完，把毕业典礼做完，再走也不迟吧？偏偏在这个时候，是不是有意为之，是不是想搞个轰动效应。这一连串问题，在许多人的脑海里转来转去。可谁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

大家翻开李云登的被褥，以及存放李云登物品的地方，想找出他留的字条或信件，哪怕是一些蛛丝马迹，以便分析李云登的去向。人们发现，他平时用的洗漱用品和日常用品不见了，而学习用品和书籍，依然摆放整齐，还有被褥叠的整整齐齐。人们这才猜到他已经走了，已经坐汽车或火车离开了青城。就在这时，门房老头送来两封信。一封是李云登留给王银梅的，一封是杨树林留给王银梅的。

李云登的信上写着，亲爱的银梅，我走了，我失信了，使一场准备充足的婚姻无果而终。不是我狠心，放着美满的婚姻不结，放着美满的日子不过，和你和大家过不去，我为什么非得这样做？实实在在是因为，结婚的条件不成熟。我历来认为，先立业后成家。现在大学刚毕业，我寸功未建，却过上温馨的家庭生活。这样的生活只能消磨人的意志，成为今后发展的绊脚石。我已经坐车回到家乡。不必惦记我。感谢你为结婚所付出的贡献。下次成家由我准备。最后落款是，爱你的云登哥哥。

王银梅读完之后，一屁股跌坐在床上，掩面而泣，继而拿着两封信离开李云登的宿舍。

王银梅拿出杨树林的信，读了起来，她知道这个杨树林肚子里憋着一肚子坏水，对她从来就没按好心。为和自己争夺李云登的爱情，她使出许多卑鄙的招数。

杨树林的信是这样写的：

你想和李云登同床共枕，其实你和她只是同床异梦。

李云登喜欢的是，红日，白云，蓝天……喜欢夕阳下的牧歌，喜欢早霞照在半坡上的炊烟袅袅；不喜欢车水马龙和人声鼎沸，不喜欢卿卿我我的甜蜜的爱情，喜欢重压下的责任担当，喜欢和不可能挑战。很有政治抱负和远见卓识。

爱情婚姻上，他喜欢同学历的，因为有共同语言。中专学历与大学生简直是天地之间的差别，你一个中专学历，就不要再往前凑了。

李云登遇到爱情和事业的矛盾，你指望用爱情和婚姻把他的心拴住，让他留在你设好的温馨的圈子里。你不是林道静，他不是余永泽。你们的爱情终归是无果而终。王银梅读到这里，她根本不信这套。

最后的信中这样写道“有一首词送给你，是苏轼的《蝶恋花·春景》，前后句为：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怕你读不懂全词，你好好地读懂后两句，你就不会生李云登的气了”。

读完信，王银梅气得脸色铁青，她想，她几次三番的羞辱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信里的话，专找王银梅的软肋，字字伤人，句句诛心。尤其是最后的词，故意刁难自己，出自己的洋相。王银梅不明白为什么杨树林也给自己留下了信？不明白两封信同时留给自己，是巧合还是有意识的故意放在一起？杨树林怎么知道李云登逃婚；是不是她事先参与了策划；难道他们两人串通好了？他们两人真有关系了？王银梅倒吸一口凉气，她不敢往下想……

到现在，王银梅的意识还是处在朦胧的状态，不相信李云登的出走是事实。她觉得她的云登哥哥，是和她开玩笑。像小孩子捉迷藏，说不定几天就回来。她是东南西北各处找，把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她心里呼唤着他，祈祷着上苍帮忙。她幻想着，找到他，让他亲口告诉她，他不是逃避，他不是不爱她了，他另有原因。她细细回味着与他相处的点滴，心中暗自揣度，是否在哪个不经意的瞬间，或因布置新家时他鲜少参与，无意间触碰了他敏感的自尊心？几天过去了，关于李云登的消息，毫无音讯，她不相信唾手可得的婚姻，就这样和她擦肩而过，失之交臂。她不相信十多年的爱恨交织起的情感世界，瞬间垮塌。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王银梅陷入茫然，突如其来地打击，使她不知所措。她觉得之前的一切努力和奋斗都归零。考入中专，有了工作，获得演艺技能，这一切的一切，与失去爱情与婚姻相对比，都变得黯然失色，毫无意义。

她深感无助，生活仿佛从云端骤降至深渊，失去了所有的色彩与意义。所承受的打击，是她前所未遇的沉重，几乎要将她击垮。她曾梦想以婚姻为纽带，构建一个温馨甜蜜的家，让他心生责任与眷恋，重思归乡或留城的抉择，盼他回心转意。然而，这一切努力，终究化为泡影。如何才能拴住他那颗不羁的心呢？

王银梅去到青城大学理工学院找到院长，说明来意。询问李云登结婚出走的原因。院子告诉她，李云登知道她必定会找院长，所以早已经委托他转告王银梅。“别等他了，有合适的就把自己嫁出去吧。李云登鸿鹄大志是常人难以理解的。他和历史上的人物一样，要成就一番事业。你听说过‘匈奴未灭，无以家为也’的故事吗？他要在农村农业上做出一番事业来，才可成家。你跟着他一生坎坷，必定风风雨雨，你能承受了这一切吗？美丽的爱情之花，不一定就能结出丰硕的婚姻之果。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姑娘，依据自己的条件，完全可以找到一个如意郎君。这是李云登让我转告你的一句话。回去好好的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