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弹起又掸落的人生啊 ……

姚豆豆

<p class="ql-block">  “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洗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王冠花的一生就这样被丈夫孙弹匠反复揉搓摔打。</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被弹起,也被掸落》,是纪实小说《盐镇》中属于王冠花的篇章。小说纪实还原了12位女性的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襟上泪,也有自己的瓦上霜。悲苦是这些女性生命的主色调,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各自天涯,彼此难以抵达,而王冠花就是其中一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釜溪河,曾经是四川自贡运盐的第一个驿站和码头,王冠花这辈子好像被腌渍在这条河里。1981年22岁的王冠花嫁给古镇弹棉絮的孙弹匠为妻,自此她的人生开启了一种家暴的多米诺骨牌模式,41年遭遇家暴500余次,严重时她的手被打断,最严重时她被打的吐血,以为自己距离死亡最近。我在读她的遭遇时一次次汗毛直立,为她,也为书中众多遭遇家暴的女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家暴好像只有零次和无限次,她的第一次家暴是因为丈夫孙弹匠猎艳被她捉奸在床,而事情最终却是以王冠花被暴打收场,再然后任何事由都可能是王冠花被家暴的起因。丈夫总是在出轨,她总是在捉奸,在被打,日子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漫长的时光中王冠花在生育年龄始终处于怀孕,生育,流产,引产。没能为丈夫生育一个男孩,王冠花将自己遭遇的所有不幸都归咎于此,丈夫可以对她一次次身体承受的伤害置若罔闻,可以在她做引产手术时依然和别的女人勾搭,可以公开通知她:“老子要去找一个更年轻漂亮的婆娘,好生个儿子”。她婆婆,可以一次次坐在屋檐下,大声羞辱儿媳不如一只会下蛋的鸡,会冷眼看着她的孙女屎尿裹身,会对产床上的儿媳不闻不问,只为已经成型的孙子被引产捶胸顿足。没有人关心王冠花的产后营养和休息,不管身体失了多少血,肚子有多疼,她都得自己提前喂好鸡,挣扎着自己给自己煎鸡蛋,这是她对自己少之又少的照顾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江湖逆旅中,大家都是霜途倦客,各藏风雪各肩霜,未见得谁比谁高明多少。可我很多次为王冠华的一生遭遇感到不值,一次次挨打,一次次一边哭一边继续干活。哭累了再踩着一地月光回家,家中的琐碎家务和一盆盆脏衣服还在等着她,她这辈子一次有力量的抗争都不曾有过,那对孙弹匠而言家暴意味着什么?是不是他会如拳击手般感觉不过是松了松自身的筋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王冠花在辅助孙弹匠经营弹棉花作坊的同时,还从事着很多种工作,卖过电影票,卖过菜,做过猪肉贩子,还经营着麻将馆,除此之外她还有一项专长,擅长做媒。我很难想象以她在婚姻中的遭遇,如何劝说一对对青年男女走入婚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风从四面八方来,吹过四季,也吹过王冠花的日子,王冠花熬成了众人口中的王大娘,可她被家暴的人生没有任何变化,她身边依旧唯有两女傍身,并没有夫妻俩寤寐思之的儿子。为了生儿子,孙弹匠选择和王冠花离婚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就在我为王冠花终于离婚逃离虎口拍手称快时,当事人王冠花却感到巨大的失落,没有男人她感觉总被别人歧视和欺凌。婚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不晓得她在自己的婚姻里感受到了什么温暖值得她再次山高水远的奔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孙弹匠在和别人的一次斗狠中险些丧命,多亏王冠花相救他才得以重返人间,就在他受伤的次年他们复婚,王冠花再次深陷水火。复婚后孙弹匠好景不长便忘了王冠花的救命之恩,王冠花的脚扭伤了孙弹匠大骂一场便一骑绝尘,丝毫没有考虑王冠花的跛足如何回家。他的铁拳还是时不时毫无缘由落在王冠花身上,小到冰箱里的一块肉没有说明缘由他也会当着镇子上众多的围观群众暴打王冠花一顿。王冠花已经63岁了,即使孙子已经上中学,看起来不再挨打、不在担惊受怕中度日还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桩婚姻中最具有黑色幽默的就是州官孙弹匠可以肆无忌惮放火,他到处招蜂引蝶猎艳不断,却治家甚严,他不允许百姓王大娘穿长度在膝盖以上的裙子,不允许她和异性嬉笑聊天,除了在棉花铺和茶馆干活,她不能拥有任何私人时间。某次办理社保缴费用时太长,王冠花想到回去以后的一场毒打急的都快哭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在围观王冠花的婚姻生活时,曾经很不厚道的盘算,除了离婚的十几年,王冠花在婚姻存续的二十几年中被家暴过五百余次,我该哀其不幸还是怒其不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盐镇》这本书中所有的主人公都各有各的苦楚,可她们都选择在并不,说幸福太过奢侈,她们都选择在并不稳定婚姻中苦熬,似乎只有维持婚姻存续才是王道。看来妇女想得到身体和思想上的真正解放,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81年,一首轻快的《回娘家》正在大江南北广泛传唱,那个“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后还背着一个胖娃娃”的小媳妇俏生生的在歌中行走,正是新嫁娘的王冠花不会知道,她不会成为这个幸福的小媳妇,她的婚后生活不在这首歌中,而是在《诗经》中早有写照:“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