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小记（七）—汤圆

月山村

我不在山上时，我的毛孩—汤圆托给颖照看，每次颖来喂食，它都颠着小毛腿跑过去，嘴里“喵喵”地哼唧，亲热得把颖当成“干娘”。

晚上我正练琴，忽听见左邻右舍在唤“汤圆”。起初以为是他们打完牌，路过我家门口顺嘴逗汤圆玩，后来听见有人急喊我名字，赶忙搁下琴出门：汤圆正趴在门外走廊的台阶上，像是按下暂停键，一动不动，四五个人围着它直咋舌，它却四肢扒着台阶僵成一团，任由邻居们七嘴八舌“批评”：“怎么好乱跑出来？山上有老鹰呢，把你叼走了，顿顿有猫粮的好日子就到头咯！”

我走过去抱起他，然后又攥着他的前蹄，让它立在地上，面对面教训它：“敢跨出这个门，你就不是宠物猫了，没人天天供你吃好喝好，还当你的专职铲屎官！”邻居们在一旁打趣：“汤圆，你这站立的样子，肚皮上两块白菱纹，配上四个白蹄子，山上的野猫妞见了，指定得好好款待你！”

一阵笑闹后，大家又琢磨它是怎么跑出来的。一位养过猫的邻居眼尖，说怕是从纱门底下钻的。我还纳闷这纱门密封得挺好，他让我把猫放在纱门口试试。照做时，只见汤圆把小嘴往贴近地面的纱门处一拱，纱网被撩出个小口，把头一挤，身子就像游鱼似的“滑”进了屋里。这案算是破获了。

想起汤圆刚上山的模样，距现在已经二十多天了。第一天来的时候，它躲在冰箱背后的角落，缩成一团，只露个尾巴不见头，半天不吃不喝。头一周连猫粮都不碰，只肯吃两根猫条。夜深人静时，它才颤颤巍巍探出头，鬼鬼祟祟左看右看，张着嘴喘粗气，满是不安。我睡下后，它就躲在床底，也是缩着身子蹲整晚。第二天见猫砂盆里有粉色液体，竟是应激尿血了，那几天我真怕它扛不住。找来山上的车前草煎汤喂它，一周后尿血才缓解，胆子也渐渐大了些。

如今它会站在门口看山羊上山吃草，蹲在门边听鸟儿对歌。见邻居路过，它瞪着圆眼睛直勾勾地瞅，邻居们笑着打招呼，它慢慢放下了警惕。有时邻居逗它：“汤圆，给你吃猫条，来打个滚呗？”它立刻翻身躺下，四只白蹄朝天，露出肚皮上两块白色菱形纹，前蹄往里弯勾，灰脑袋一缩，那憨态逗得大家直笑。表演完“滚肚舞”，邻居就拿出我备的猫条，喂它解馋。

这只陪了我九年的宅猫，生平第一次进山，也是第一次长途跋涉。从前他的宇宙是百来平方米的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如今抬头是云雾缭绕，低头是草木山羊，侧耳是犬吠、鸡鸣、松涛、虫吟。打着呼噜憨睡。山风里没有汽笛，只有草木的耳语。我看他蜷成毛团的模样，比我更像“此地主人”。

忽然就懂了——所谓回馈，不过是让治愈过你的生命，在安宁里活得更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