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昵称:习燕红</p><p class="ql-block">美篇号:504804957</p><p class="ql-block">图片:自拍及网络</p><p class="ql-block">父亲的手很大,骨节分明,右手食指第一节微微向右偏斜,那是常年拨打算珠留下的痕迹。他总说这是"职业病",就像木匠手上会有茧子,裁缝指腹会有针眼一样自然。</p><p class="ql-block">我小学三年级时,他郑重其事地把一个红木算盘交到我手里,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数字的重量。</p><p class="ql-block">"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父亲的口诀像某种神秘的咒语。算盘横梁上的木珠被桐油擦得发亮,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我学着父亲的样子,把算盘平放在八仙桌上,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圆润的算珠,它们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像是某种回应。</p>  <p class="ql-block">那时我们小学还有珠算课。每周三下午,教室里就会响起此起彼伏的算珠碰撞声,像一场奇特的雨。李老师穿着藏蓝色中山装,在黑板上写下题目时,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边缘。我总盯着他袖口沾染的白色粉末,看那些细碎的颗粒如何在光线里漂浮。有次我走神,算到"七退一还五去二"时乱了阵脚,算珠在慌乱中发出刺耳的哗啦声。父亲说打算盘要"轻拿轻放",可那天我的手指像灌了铅。回家的路上,梧桐叶的影子在地上摇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把算盘塞进帆布书包,金属包角磕在铅笔盒上叮当作响。父亲来接我,看我闷闷不乐,便在杂货店买了根白糖冰棍。我们坐在马路牙子上,他忽然说:"其实珠算就像骑自行车,摔几次就会了。"冰棍的甜味在舌尖化开,我数着地上爬过的蚂蚁,突然发现不用算盘也能算出它们的数量。</p>  <p class="ql-block">这个发现让我着了迷。我开始在课堂上偷偷尝试心算,当同学们还在拨弄算珠时,我的答案已经写在作业本上。有次数学竞赛,李老师特意走到我桌前,看我空荡荡的桌面上只有一支铅笔和几张草稿纸。"你的算盘呢?"他问。我指了指太阳穴,他愣了下,随即在我卷子上多画了个五角星。那天放学,我把算盘留在了课桌抽屉里,书包轻得能飞起来。</p>  <p class="ql-block">初中开学前,父亲带我去百货大楼买学习用品。在玻璃柜台里,我第一次见到电子计算器。它只有巴掌大,黑色的塑料外壳,红色的液晶显示屏,标价相当于父亲半个月工资。售货员示范着按下"123456789×9",显示屏立刻跳出"1111111101"。父亲皱起眉头:"这机器靠谱吗?"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牛皮纸本子,用钢笔列竖式验算了三遍。</p><p class="ql-block">后来我考了年级第一,父亲终于咬牙买下那个计算器。它躺在我的铅笔盒里,像一块来自未来的黑色令牌。有次物理课计算电阻,我按计算器的声音引来后排同学探头张望。下课后,他们围着我,计算器在十几双手里传递,每个人都要亲自按一遍"8÷3",看屏幕上出现无限循环小数。王胖子突然说:"这比算盘快多了。"我莫名想起家里蒙尘的红木算盘,它现在被收在五斗橱最下层,和父亲的旧怀表、母亲不戴的纱巾放在一起。</p><p class="ql-block">高中时,学校来了台真正的计算机。机房里铺着防静电地板,我们穿着蓝色鞋套,像朝圣者般小心翼翼。那台IBM的机器占据整个房间,嗡嗡作响的磁带机让我想起父亲工厂的车间。当老师在绿色屏幕上调出BASIC语言界面时,我突然理解了父亲当年教我算盘时眼里的光芒。那天回家,我翻出蒙尘的算盘,发现梁木上还留着小时候用铅笔写的"正"字——那是当年练习加法时画的记号。</p><p class="ql-block">大学计算机系的实验室昼夜通明。我在386电脑前调试第一个程序时,显示屏的蓝光映在镜片上。循环语句让机器不知疲倦地运算,我突然想起小学珠算比赛,手指在算盘上飞舞的下午。程序报错的"嘀嘀"声,与当年算珠卡住的声响奇妙地重合。深夜回宿舍的路上,梧桐叶又在路灯下摇晃,这次没有算盘在书包里叮当作响。</p>  <p class="ql-block">工作后某年春节,我帮父亲清理旧物。那个红木算盘被压在箱底,两颗算珠已经松动,在檀木轴上轻微晃动。父亲突然说:"你小时候总嫌算盘重。"我摩挲着算珠上经年累月形成的凹痕,想起现在每天编写的代码——那不过是另一种形态的算珠,在虚拟的空间里上下翻飞。窗外的烟花炸开时,父亲正用计算器核对礼金数目,他花白的眉毛在计算器红光里忽明忽暗。</p><p class="ql-block">去年公司年会上,年轻同事展示用AI处理数据的新技术。神经网络模型吐出结果时,会议室响起掌声。我望着投影屏上流动的数字,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下午:父亲握着我的手在算盘上拨动第一个珠子,阳光穿过梧桐叶,在我们手背上投下跳动的光斑。</p><p class="ql-block">现在我的办公桌上摆着个微型算盘,黄铜框架,红豆大小的算珠。有实习生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古董,我轻轻一摇,那些沉寂的珠子便苏醒过来,发出遥远而熟悉的声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