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牛田洋祭</p><p class="ql-block"> 五十六载一回眸,</p><p class="ql-block"> 五百英魂无归舟。</p><p class="ql-block"> 纵使大江祭日夜,</p><p class="ql-block"> 难罄一腔悲与愁。</p><p class="ql-block"> 2025.7.28</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在美篇发表《终生难忘牛田洋》一文后,打算不定期整理发表战友们提供的大量素材,但有的篇幅较长,摘录会影响完整性,且个人的生死感受具“唯一”性,特取一段“台风袭来”原创稿,以飨读者。</p><p class="ql-block"> 作者艾仙当年系武汉外专法语系学生,牛田洋锻练时期在55軍219师砲团大学生女子连,从牛田洋分配至湖北随州,八年后调北京,现居加拿大。</p><p class="ql-block"> 我的牛田洋岁月(节录)</p><p class="ql-block"> 台风袭来 艾仙</p><p class="ql-block"> 八一”建军节快到了,我们几个女生每天走过连接团部和连部的那座小桥,到团部礼堂去排节目。正是台风频发的季节,每年这边的沿海一带都会发生十多次大大小小的台风,当地人早已习以为常。不过,1969年的那场台风是最不寻常的。那几天天气异常闷热,让人倍感压抑。尤其是7.28的头一天,天空时而黑云压顶,时而五光十色,很是诡异。当地有经验的老人都说这场台风小不了。根据中央气象台的数据分析,这是一场十二级以上的超强台风,同时伴有大海潮、大暴雨。所以周恩来总理亲自打电话到汕头,要求地方和部队切实做好防范工作,确保生命安全。那天下午,连里干部还带领我们做了一次抗台风演习。女生们每人拿着一个脸盆或水桶,围着水沟和稻田走了一圈,嘻嘻哈哈说说笑笑,完全没当回事,像是在做游戏。7.28一大早,我穿着一件小花上衣,走过那座小桥,去团部礼堂排节目。放眼望去,绿油油的稻田尽收眼底,雄伟的大堤在远处的海边屹立,谁能想到,一场百年不遇的大台风大海潮即将把这美好和谐的一切摧毁殆尽。到礼堂后,排了一会儿节目,很快就听见外面狂风大作,雷声滚滚。继而便见不远处一排排营房的屋顶被大风掀到空中,接着房体纷纷倒塌。节目肯定是排不下去了,但是,没接到命令我们也不敢随意撤退。王干事怕发生意外,他叫大家都站在礼堂门口,万一礼堂出现险情也好及时跑出去。他刚说完,未等我走到门口,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我趴在了地上,眼前一片漆黑,待反应过来才知道礼堂倒了,自己被压在一片废墟里。庆幸的是,一根粗大的楠竹横在了我的头顶上方,挡住了塌下来的屋顶。我旁边还有两位战友,他们也没有受伤。我们一起扒开一个出口,终于活着走了出来。正不知如何营救我们的外面的战友见我们完好无损,一个个喜出望外。这时台风愈刮愈烈,人已无法站立。危急之下,王干事只好让大家朝老百姓的玉井村撤退。当时王干事看我衣衫单薄,还给我了一件军上衣让我穿上。连队在此之前已经朝玉井村转移了,我们宣传队是撤的比较晚的。跟在最后面的是我和张欣欣、老洪。猛烈的台风呼啸着,狂暴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们的身体。我们三个好不容易越过了小桥,来到了通往玉井的大路上,我已经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当我抬头望见远处的海水翻着几米高的巨浪越过大堤汹涌而来时,我预感到跑已无用,必死无疑。我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我不想连累他俩,就对欣欣和老洪说:“我实在跑不动了,你们别管我了,赶快跑吧!”这时,只见老洪把身上那件碍事的雨衣脱下,往空中一扔(那个英雄的动作几十年来一直定格在我的脑海里)。他一把把我从地上拽起,口里念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另一只手挽着张欣欣,顶着强风暴雨拖着我俩往玉井村冲去。只有一两公里的路早已被刮倒的大树堵死。</p><p class="ql-block">我们时而被强风刮到水田里,艰难地爬行,时而翻着跟头惊险地越过堆积的树干,跌落在地。逃亡途中还见到许多的老鼠和蛇,有的在爬行,有的已死去。半路上,欣欣突然张开嘴问我:“小冯,你看我的舌头怎么了?”我一看心里一惊,只见舌头中间被树枝戳掉了一块肉,向下耷拉着,几乎要掉下来了。我不敢告诉她实情,怕她心里难受,只好说“不要紧,没事儿。”中午过后,风小了一些,我们终于赶在海水到来之前逃到了玉井村。王干事给我的那件军上衣已被撕得一条一条的,裤子也划破了好几处,手上腿上是一道道的伤痕。我们找到了聚集在玉井小学校的我们的女子连队,欣欣立即被送到了莲塘的师部医院。在小学校里,惊魂未定的我们衣衫褴褛,神情凄然地坐在场地上,好像刚走下硝烟弥漫的战场,又像一群无家可归的难民,突然都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下午,连长告诉大家,为保护大堤,已经有很多解放军战士和大学生牺牲了。我们团的叶副团长和军医谢秀裕也在台风中牺牲了。他一说完,下面哭声一片。那天晚上是怎么度过的,我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第二天早上风平浪静,烈日炎炎。连里挑了我和另外几个女同学,属于轻伤身体好的,由王秀英排长带着划着船回连队去打探一下情况。出了玉井村,只见到处一片汪洋。有解放军划着船,用带着铁钩的长竹竿正在不断地把浮在水面的尸体打捞上船。正值盛夏,只一天时间,那些尸体已开始发紫变形。到了连队所在地,水还没退,无法打捞东西,只好返回。隔了一天水消了下去,我们才从泥浆里把大家的东西找出,运到了小学校。我考上外专时父亲送给我的那只在当时非常昂贵的皮箱虽然找到了,却已经面目全非,快散架了,只好扔掉。我的相册和一些心爱的纪念品、衣服等,全被海水浸泡,糊满了泥浆,好多东西都不能要了。当时,好像并没觉得有多心疼,我有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身外之物,人还活着就是最大的庆幸。小学校的操场上,大家扔掉的东西堆得像小山一样。自打那次台风之后,我再也没有了收集小玩意儿和纪念品的喜好了。连里有一华侨很有钱,她有一只铁皮箱子,里面放的全是金条、首饰、存折等贵重物品,平时无人时常悄悄地打开欣赏一番。台风之后,她的其他所有东西都没丢,唯独那只铁皮箱子不知沉到了何处,部队还派了好多战士四处打捞,终究也没找到。两天以后,部队把我们全部转移到了师部莲塘,在那里休整。给我们每人发了全套的军用物品,蚊帐、被子、衣服、鞋……一应俱全。连里另一位华侨张明珠(暨南大学)高高的个子,深沉的眼睛,既秀美又大气,还有一副好嗓子,也曾在团宣传队待过,我对她一直存有好感。与她好了八年的男友在台风中溺水身亡,很快我们大家都知道了,都不敢告诉她,,她浑然不知,还在小卖部为她男友买东西。后来,部队领导找她谈话,告之以实情,她哭得死去活来,眼见她日渐消瘦,话也更加少了。(明珠后来分配到北京师大附中教英语,嫁给了同是华侨的羽毛球教练侯加昌,育有一女。我曾在电视上一个综艺节目里见过她,也在报纸上读到过她的事迹。她表现优秀,得了肾病还一直坚持工作,六十来岁就去世了。)我们炮团离汕头最近,地势较高,牺牲的人最少。那83个大学生,以及那几百个为保护大堤为救人而牺牲的解放军,大都是中牛田洋和西牛田洋的,太多可歌可泣的事迹感天动地。台风前有个从四川去牛田洋探亲的家属,她被及时转移到了师部莲塘,可她的丈夫却死在了台风中,一夜之间阴阳两隔。本来是不可抗拒的天灾,但在那个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时代,大家却相信人定胜天,提出“人在大堤在,誓与大堤共存亡”的口号,一批又一批的战士和大学生被派到海边去保护大堤,与不可抗拒的台风搏斗。他们手挽手肩并肩企图用血肉之躯让大堤不倒。最终有470名解放军和83名大学生壮烈牺牲。如今,他们的名字刻在了庄严肃穆的烈士纪念碑上。我敬仰他们大无畏的牺牲精神,但同时也为他们的牺牲深深地遗憾、惋惜。正如那首歌中唱的,“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可贵…” 毕竟他们都还那么年轻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编后记:前几年作者来汉聚会,说她一直无缘见到救命恩人洪寿祥,没能倾吐一句答谢话,非常遗憾。</p><p class="ql-block">凄美与壮美并含的遗憾啊!</p><p class="ql-block">洪寿祥:潮州人,毕业于中山大学,分配至海南省,退休前为海南省政协副主席。</p> <p class="ql-block">牛田洋留影,右起:艾仙、李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