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在赋诗里的遗憾

斯光浩

美篇号：16701725

文：斯光浩

图：自拍与网络

深藏在赋诗里的遗憾

浙江省东阳市 斯光浩

2025年7月29日

这几日，我静坐灯下，翻检旧日诗稿。

泛黄的纸页如岁月褪色的信笺，

轻轻一触，便簌簌抖落时光的尘烟。

墨痕微颤，

似心弦被晚风轻拨，余音未尽，

句读却早已悬在半空，

凝成一声无声的叹息。

书签低垂，

像一句欲言又止的诺言，停驻在“春风”之后，

“未见”之前——那最温柔也最锋利的间隙。

我曾以月光为墨，

研碎星斗作行行诗行，

写你眉间起伏的山色，

写你笑靥里流淌的晴光。

可最动人的那一句，

始终悬于笔尖，迟迟不肯落纸——

怕一写下，便成诀别；

怕一念出，便碎成霜，

散入寒夜，再无回响。

那些押了韵的沉默，

比痛更深，比爱更长。

错过的花期，

在词牌的格律中枯荣往复，年复一年。

而你，是我平仄之外，

永远无法校准的韵脚，

是律诗里突兀的破格，

是心上一道不肯愈合的裂痕。

我赋诗几千首，

字字如烛火，

在长夜里摇曳微光。

它们照亮的，

不是前路，而是你渐行渐远的背影；

它们映见的，不是重逢，而是那条我独自归去的长路。

原来最深的遗憾，

并非无诗可寄，而是——

每一首都藏着你，

却不敢署名，不敢落款，

不敢让名字在纸上生根。

诗行蜿蜒，

如春夜未燃尽的残烛，

在平仄间低语呢喃。

我以墨为壤，

种下千瓣桃夭，

幻想灼灼其华映照人间。

可花期未至，风已先折，枝头空余断香零瓣。

那年你说，

四月是押韵的季节，

我在句腰埋下“柳烟”“莺啼”“一川碎雨”，

却忘了，最痛的字，

从不押韵，

只在心上横冲直撞。

等我终于写到“花开”，

你已在秋声里转身离去。

落英如迟到的信笺，

飘在韵脚之外，

无人签收，终成飘零。

风卷残红，一页页翻过，像极了我们未曾寄出的对白。

如今重读旧稿，

每行都浮起褪色的香，

如旧衣襟上残留的体息。

原来最深的遗憾，

不是无诗，

而是诗成时，花已成尘，

人已远，梦已凉。

像一句押了整整一生的韵，

终究在唇边寂灭，

化作一声无人听见的呜咽。

笔尖悬着一滴未落的墨，

像一句迟来的话，

在唇齿间凝成霜。

我写“江南”，却落笔成雪；

写“归舟”，

却划向无岸之岸，

驶入虚无的雾海。

纸页尽头，灯火浮沉，

是彼方，也是幻影，

是心之所向，

亦是心之所丧。

每一个平仄，

都踩在碎月之上，

押韵越工整，

心越空旷，

越像一座无人居住的庭院。

那未曾启程的旅人，

始终站在诗眼中央，

衣袖盛满风，

却不肯转身，也不肯离去。

我欲以长调挽留春色，

可字字成殇，句句成霜。

最深的叹息，

藏在顿挫之间，如雾中灯火，

照亮信笺的角落，

却照不亮你窗前的夜。

原来最远的距离，

不是天涯人海，

而是这一纸墨痕写尽千山，

仍抵不过你未应的一声回响。

于是诗成了碑，

立在梦与醒之间，

刻着所有圆满的可能，

也埋葬了所有未竟的诺言。

而我，只是那个不断磨砚，

却始终不敢再落笔的人——

怕一笔落下，

便惊醒沉睡的痛，

怕一字成谶，便断了余生的念。

当笔尖触纸，如星坠寒潭，

千钧情意碎成轻叹。

我斟字如酒，

斟到月斜西檐，

却斟不满那空荡的诗眼，

填不进那深不见底的遗憾。

句未落，心已踟蹰；

韵未起，泪先凝墨。

多少本该灼灼映春山的词句，

却沉入韵脚之渊，

化作无声的残瓣，永不见天光。

纸背洇开斑驳暗痕——

那是未启之语，

是欲掩之真，

像一句被咬断的誓言，

藏在蠹虫啮穿的句间，

在字里行间，

悄然溃烂。

泛黄书页，是时光结痂的皮，

年轮锈蚀，书签失语。

那些该盛开的词，在格律的牢笼里，

枯成灰羽，飘散在风里，再不复声息。

我欲赋新辞，心却滞于旧章，

仿佛桃枝已折，春却未放。

押得住平仄，押不住流光；

押得住尾韵，押不住心伤。

于是遗憾，不再是遗憾，

而是墨渍里蛰伏的万语千言，

是诗成之后，

纸背那一片比诗句更真、更暗、更深的夜晚。

它不喧哗，却比雷鸣更沉响，

在每一个字的缝隙里，悄然生长。

那枝桃夭，本应灼灼于春的唇间，

却卡在韵脚深处，成了一阕未完成的诺言。

朱砂未点，已褪作褐烟，

像一句哽在喉中的誓言，

终被风，

吹成天边一抹残霞的侧脸。

花事未启，香已成灰，

在平仄的裂隙里静默枯萎。

笔锋顿处，

不是停顿，是诀别——

一个字，

一生未落的瓣，

悬在诗行之外，

不坠，也不见。

遗憾，是雾，

是烟，是心头不肯散的云团。

它不喧哗，却压住所有修辞的轻颤，

在最凝练的句子里，

长出最绵长的纠缠。

它不是诗，

却比诗更沉，

在纸背、墨痕、呼吸的间隙里生根。

一首未完成的赋，

竟成了最完整的遗恨——

那枝桃夭，

从未开放，却早已凋尽。

它是未落笔的墨，

在砚底凝霜；

是宣纸上，一滴悬而未决的月光。

字句如刃，藏锋于鞘，

在唇齿间折返，

在胸中成碑。

它如流星，不向天许愿，只向夜辞行，

划过记忆的穹顶，

光比痛先抵达心房。

那璀璨，

是碎在风里的诺言，

是未曾寄出的信，

被岁月题了跋，

落款是“无期”。

它藏在赋诗里，

像一句被省略的对仗，

工整得令人心慌。

每一个顿挫，都是旧伤的回声；

每一次默读，灵魂便薄了一层。

它不是结局，是余音，

是诗成之后久久不散的空白。

当万籁沉入幽深，唯有它，

在寂静中，继续发光，继续灼烧。

墨未干，纸已黄。

一行字，在宣纸的裂纹里走失方向。

我写“春风”，它却落成秋声；

写“重逢”，笔锋一转，竟成永诀的印痕。

砚底沉着半粒星子，

是你那年未说出口的晚安，

被我误读成整夜的月光，照彻孤枕寒窗。

诗行太瘦，

载不动一场未燃的火；

韵脚太轻，

踩不碎时光的霜。

我押着“相逢”的韵，

却在“离散”的句点，

折断了最后一支玉管，

再奏不出清音。

那些删去的词，

在稿纸背面结网，

蛛丝缠住未启程的舟，

也缠住你转身时衣角掀起的微风。

它们静默，

却比诗句更痛，

像一场被取消的远行，

连行李都未曾打开。

原来最深的遗憾，

不是无诗可赋，

而是每一首都太美，

美得不敢寄给你——

怕你读时，

已非当年模样；

怕你一笑，

便让整座诗城崩塌。

墨在宣纸上迟疑，

未落笔，已成灰。

我写你时，

春风正绕过江南的岸，

而秋声，

已伏在信纸的折痕里，

悄然潜行。

字字如钉，

钉住欲言又止的唇；

句句成锁，

锁住未启程的舟。

我以平仄缝制一件嫁衣，

却无人披上，

走入那场虚构的婚礼。

你是我押错的韵，

在“相见”与“不见”之间，我选了“未见”——

一个最轻，

也最痛的字眼，

轻如叹息，痛如剜心。

多少夜晚，

我把名字折成纸鸢，

放向无星的天。

它不飞远，也不坠落，

悬在回忆的风里，半生飘荡，

像一句悬而未决的告白，永远在途中。

如今我焚诗取暖，

灰烬中浮出你模糊的眉眼。

原来最深的告白，

从不需要寄出——

它早已藏在每一行未完成的诗里，

藏在每一个不敢落笔的空白中，

藏在那滴悬而未落的墨里，

静静等待，一场永不降临的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