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雨丝像被谁轻轻抖落的银线,斜斜地织在巴音布鲁克草原上。水汽漫过草地,将天地晕染成一片朦胧的绿,远处的天山雪峰早已隐进乳白的雾霭里,只剩几笔淡青的轮廓若隐若现——比起晴空下的棱角分明,此刻的雪山倒添了几分江南水墨画的温柔,仿佛连风雪雕刻的冷峻都被雨水浸得柔软了。</p><p class="ql-block">风裹着雨珠掠过草原,浅绿的草浪便一层叠着一层漫向远方,像大地轻轻起伏的呼吸。草叶上的雨珠晶莹剔透,把草原的肌理洗得发亮,每一片叶子、每一朵野花都透着清新的生机。雨声沙沙,却奇异地反衬出草原的静,那是一种深邃的、能听见自己心跳的静谧,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雨里沉下心来,静静聆听时光的回响。</p> <p class="ql-block">这片被雨水浸润的草原,曾见证过一段惊心动魄的历史。三百年前,漂泊在伏尔加河畔的土尔扈特部,不堪沙俄的欺凌与压迫,在首领渥巴锡的带领下,十七万人毅然踏上东归之路。他们冲破层层堵截,踏过雪山戈壁,用半年的血泪跋涉换来了回归故土的荣光。清政府将水草丰美的巴音布鲁克划给他们,让这些疲惫的游子终于有了安稳的家园。如今草原上的牧民,许多都是他们的后裔,那些骑马时扬起的马鞭、毡房里飘出的歌声,都藏着这个民族不曾褪色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沿着木栈道走进天鹅家园时,雨雾正浓。湿地里的湖沼像散落的镜子,映着低垂的云层,芦苇在风中轻轻摇曳,偶尔有天鹅从雾里钻出来,翅尖一划,水面便碎成一片粼粼的光。红嘴鸥在栈道旁踱着步子,见有人来,便歪着头张望。买鸟食时,售货员递来一个小小的馕饼,我正诧异,他却笑着说:“我们的鸟就爱吃这个。”果然,撕一块抛向空中,红嘴鸥立刻振翅飞来,精准衔住,有的还大胆地落在手心啄食,湿漉漉的羽毛蹭着指尖,倒像是老朋友在分享一份简单的快乐。</p> <p class="ql-block">雨雾中的开都河,更是别有一番风情。它不像黄河九曲十八弯那般磅礴,反倒像仙女遗落在绿毯上的丝巾,曲曲折折地绕出十八道河湾,每一道弯都藏着一份温柔。水雾在河面轻轻浮动,让那些优美的曲线若隐若现,仿佛流动的画。当地人说,晴日黄昏时,落日会在河湾里投下九个倒影,那“九阳连珠”的奇景该有多震撼?此刻虽无缘得见,却在雨雾里读懂了另一种精致——不张扬,却耐人寻味。</p> <p class="ql-block">驱车穿过雨幕,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突然撞入眼帘,在辽阔的草原上显得格外庄严。那是巴润寺,土尔扈特人心灵的灯塔。当年东归时,他们用马驮着八个蒙古包,将寺庙也带在身边,佛堂随牛羊迁徙,庙堂逐水草而行,成了草原上“移动的信仰”。如今的巴润寺,是按伏尔加河畔的原貌重建的,红色的墙体在雨里愈发鲜亮,白色的石狮守护着门前,转经筒被雨水洗得锃亮,金顶在雾中偶尔闪过微光,平添了几分神圣。</p> <p class="ql-block">佛堂里,酥油灯的光温暖而宁静,宗喀巴大师的塑像慈悲地望着众生。同行的陈总夫妇说,当年寺庙落成时,他们曾来参加典礼,如今再访,又虔诚地添了一盏灯。这灯光,像土尔扈特部穿越风雨的信念,也像草原上不曾熄灭的希望。</p><p class="ql-block">雨还在下,巴音布鲁克的每一寸土地都在雨里舒展着。雪山的温柔、天鹅的悠闲、河流的静谧、寺庙的庄严,都在这雨幕中交融成一种独特的气质——那是自然的馈赠,是历史的沉淀,更是一个民族历经风雨后,依然从容绽放的生命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