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人生

徐🈴勤女士🌹🌹🌹🌹

1960年小时候的时光，像藏在老相簿里的旧照片，泛着温柔的黄。那天，我瞅见姥姥和妈妈要出门，瞬间来了精神，像只守着门的小狗，撒腿跑到大门口乖乖坐着等。晚饭也没心思吃，满心就盼着跟上她们，好奇能去哪儿、做啥。天慢慢暗下来，终于军马车哒哒驶来，姥姥和妈妈坐上车。我一下子蹦跳起来，她们拗不过我，只好把我拉上军马车。军马车驶出营房里的水泥小路，在广阔的田野平原黄泥巴土路奔跑起来。

姥姥老家在湖北，头上戴着龙头帽子，脚是三寸金莲，扶着龙头棍子走路时一步一挪。坐在军马车上身影晃晃悠悠，姥姥从口袋掏出一粒蚕豆给我，那蚕豆的香甜，在我嘴里化开，也在心里落了户。我老琢磨，咋就一粒呢？后来才明白，那是姥姥能给的全部，是她藏在岁月里沉甸甸的疼爱，哪怕只有一粒，也是她满心的欢喜。

进了古镇滁县电影院，我才知道是来看电影，可当时年纪小呀，不懂演的啥，就记得姥姥和妈妈哭得稀里哗啦，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我却懵懵懂懂，只觉舞台上的光影、咿呀的调子，让我挪不开眼。

为看这电影，我没吃晚饭也不觉得饿，坐在第一排，仰着头，脖子都酸了，可眼睛舍不得挪开，就想把舞台上的画面都装进眼里。那会儿在部队大院，看的都是露天电影，进电影院、住旅馆、在早点摊吃早点，桩桩都是头一回，像在平淡日子里突然开出的花，鲜亮又难忘，把平凡的时光染得五颜六色。

长大后，才晓得那天看的是越剧《红楼梦》 。看完戏，晚上住旅馆，这是我头一回离开部队大院住外头，新鲜得像刚出壳的小鸟，瞅啥都新奇，梦里都飘着戏里的余韵缠缠绕绕。第二天在早点摊吃早点，烟火气混着晨光。等到半晌午军马车来了，载着我们回安徽滁县东营房大军区，一路晃晃荡荡，把那些新奇又珍贵的瞬间，拉成往后回忆里的长线。

后来再看越剧《红楼梦》 ，才懂姥姥和妈妈的哭，是跟着林黛玉共情。我虽没哭，却被戏文死死迷住。 “我一生与诗书做闺中伴，与笔墨结成骨肉亲……” 黛玉的唱词，像轻柔的手，把我拽进诗意世界，菊花赋诗、海棠起社，怡红院中行令、潇湘馆内论文，她把心血凝在字里，盼着高山流水遇知音，可知音难觅，最后只能把断肠文章付火焚。那诗帕的故事， “曾为我揩过多少旧泪痕，谁知道诗帕未变人心变……” 道尽深情与悲凉，也让我懂了黛玉对文学的热爱，对宝玉的深情，像把一颗滚烫的心，放在岁月里熬，熬出酸与痛，也熬出永恒的美，让人心尖儿跟着颤。

这些旧时光里的事儿，像越剧里的唱段，悠悠扬扬，在记忆里绕梁。军马车的辙印、姥姥的蚕豆、戏里的悲欢，都成了生命里的珍贵刻度，每次想起，就像又听了一回轻柔的越剧，在心底慢慢唱，唱着那些回不去，却永远闪闪发亮的童年 ，把温暖和感动一遍遍往心底送 。徐合勤写于60军179师安徽滁县东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