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直行线的转弯处(下篇)

山之阿

人生，在直行线分道的转弯处 一一遭遇车祸和车险理赔纪实(下) 初五，我请到一位经验丰富的护工。 初八夜里寂静了一周的病房，一下子喧嚣起来。一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在送外卖的途中撞上一辆SUV。送外卖小哥伤的不轻，在小朋友帮衬下来医院接受治疗。他给家在农村的亲人打电话，要了三千元的住院费。当护士拿给他护胸带时，他敏感地问这带子多少钱，护士告诉他两千六百元时，他死活不肯用，转头吩咐随行的朋友，去商店买个"背背夹“箍身上也一样。第二天中午外卖小哥接通交警电话问责任划分，交警告诉他监控摄像上是他闯了红灯，闯红灯要负百分之百的事故责任。听后，他二话没说，结账、出院、走人，他知道″全责"意味着个人要承担全部费用。看外卖小哥没钱疗伤，龇牙咧嘴地走出病房的样子，真让人心里五味杂陈。 初十上午又来了一位患者。 我很疑惑，胸外科病房为什么会收治肺节结病人。后来才听说他得了肺癌。 五十岁上下的吴姓患者，来自舒兰市与黑龙江交界处的农村。他在吉林省与黑龙江省界河一一拉林河边种了大片水稻，依靠优质水稻和其他副业，日子过得原本还不错。新冠疫情过后，肺子上就有了节结。老吴很开朗，也很健谈，或许他还不知道自己被确诊肺癌。闲不住的性格使他总找话题聊天，从五常大米聊到″拉林一号″，从骨折到吃黄瓜籽有益恢复，从俄乌战争到特朗普履新，聊天中凸显出北方农民的憨态。有一天他试探着问我，俄乌战争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沉吟片刻反问他怎么看。他想都没想就说，电视上讲是因为北约东扩，世界上没谁支持乌克兰，俄罗斯是对乌克兰去军事化、纳粹化，俄罗斯肯定能嬴。他看我不说话，他一定要我判断输赢。我搪塞他说，不管谁胜都离咱们很远。老吴有点不高兴了，我们村的人大多数都跟我观点一致，怎么就与你理论不清呢。他摆出一付我不说点什么，决不罢休的架势。我只好反问老吴：其实谁对谁错，谁胜谁负，用常识和逻辑判断就清楚了。北约是二战后的军事防御组织，八十年来从未侵占过任何国家的领土。乌克兰是独立主权国家，乌克兰与谁结盟不需要看俄罗斯脸色，就这么简单。十一年前俄罗斯侵占了乌克兰克里米亚出海口时，也没有拿北约东扩当借口啊。如今俄罗斯强占顿涅斯克、卢甘斯克、扎波罗热和赫尔松四州，不是侵略还能是什么？这乌东四州有丰富的矿产资源，包括炙手可热的稀土矿，这就是俄乌战争的核心问题。如果从地缘政治出发就令当别论了。说到“东扩"，一百多年来俄罗斯一直在东扩，″爱珲条约″、″北京条约″霸占了整个外东北的大片领土，″海兰泡″血案、″海参崴′屠城，罪恶滔天。海兰泡被老毛子改称布拉格维申斯克，海参崴改叫符拉迪沃斯托克，在俄语中分别是"报喜城"和″征服东方″的意思。 老吴听后，沉默了许久，许久。 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晚上，张灯结彩，烟花绚灿。车如水，马如龙，人如织，灯如昼。真是个“东风夜放花千树″啊！可惜我那″蓦然回首″的年华早已消磨在岁月深处，如今只能站在病房窗前，醉眼朦胧地眺望着窗外的人生。人来到世上就是经历苦难，人生也总是在不断地告别。眼下我告别了正常健康的肋骨，也告别了一个个逝去的时光。那声撞车中轰然的响声，总能激起心底处那份淡淡的砰然。然而，突如其来的车祸却让我见识了众生百态。 又一个五天过去了，我又做了一次出院前的复检，报告单上标明有七根肋骨断裂。 二月十七日我出院了。 我在家休养一周后去交警大队要来了″事故认定书″，开始了一场日拙心劳的理赔征程。 本来责任认定很清楚，事故当事人都没有疑议，做为运营出租车辆又都上了强险。可复杂就复杂在三台车(其中路边上停靠一辆大客车)，投保的保险公司各自不同，我乘坐的w出租车投保R公司，主要责任C投保的是S公司，大客车B投保的是D公司。必须分别到三家不同的公司走理赔程序。我首先去了S公司，理赔员Z告诉我R公司要先审核，审核单获批后再到她这开据分割单。到R公司后理赔员小H找出交警事故认定书，看完整个医疗费发票后告诉我，七根肋骨可以评伤残。给你治疗的医院伤残报告不具备法律性，需司法鉴定机构重新鉴定。同时强调，司法鉴定的费用和其他支出，需由鉴定者本人承担。我问小H有法律依据吗？她回答道，这是上级公司的要求。哦，原来是王八倒立啊！什么意思？她有些不爽。我说上面有龟腚(规定)呗。叔叔你可真逗。她露出两排正齐的小白牙。我始终都不明白，三甲医院开具的CT检查结果，为什么到保险公司就不作数了呢，还必须到保险公司指定的地方作鉴定，这是什么道理呢？来保险公司之前，我找熟人去过两家医院，请影像专家反复印证过，医疗结论绝对经得起推敲。既然人家只认″王八屁股″，咱们说啥都没用，乖乖的去落实″王八屁股″吧。 到了R公司指定的鉴定机构后，接待我的″白大褂″煞有介事地看了半天片子说，有五根肋骨边界清楚，有两根看起来模糊。还必须到医院再拍一套CT片子。说罢，他指定了一家民营医院。去你个大脚趾头吧！利益链真是无处不在、沆瀣一气啊！我暗自咒骂却也不得不照他说的去做，二千一百元鉴定费，七百元的CT检查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扔到了水坑里。可恶的是，两千一百元鉴定费开据的是收据，不是带有税务印章的正规发票；更可恶的是，鉴定结果要在30个工作日后完成；更更可恶的是，这分明在为理赔付款脱延时间。我很不解，问″白大褂″30个工作日是不是太长了？″白大褂″头也没抬，来本所鉴定的人多了，一个月出结果还算早的。我很纳闷，″司法鉴定所″贴上个司法的标签，就把自己当成执法者了。升斗小民永远是升斗小民，只要跟权力不搭噶，就永远没有话语权。这种鉴定费开白条子的做法，真是日进斗金啊发财有道啊！ 一个月后终于拿到了带有司法所红色印章的鉴定书。 来到R公司后把整套鉴定结果递了上去。小H告诉我回家等通知吧。 又过了一个月我接到小H电话，她说已经通过初步审核，要我来确认签字审核结算书。看完了审单，我问她为何三万多医疗费缩水到两万七了，她说按规定你自己要承担10%。还有那个伤残赔偿乘的系数也不对，上一年的城镇居民平均收入的系数也不对。我继续发问。她看了看我，叔叔你挺厉害哩，你怎么知道计算方式？我告诉她是在DeePSeeK上查的。于是她解释道，不乘20乘8的算法，是以80岁为节点，你今年68周岁了因而减去12；没按社保局的平均收入6万多，是执行省高院的文件按3万元算出来的。话说到这里，还能说啥呢，我倘若过了80岁，恐怕连个系数都没得乘，真是老而不死便为贼呀。嘿嘿，人家保险公司办的事都是"王八屁股″嘛。对了，20年前为帮助老同事下岗的妻子，买了一份平安公司的人身保险，每年交平安公司近四千元。6年前我上了三个心脏支架，近10万元全是自费，还以为平安保险能给报销一部分。结果保单上赔付的项目没列支架，保单子上能给你赔付的疾病项目，都够你死好几回了。满20年后我毅然决然地退保了，交了近8万元的本金，最后仅拿到5万多一点。自认晦气吧，谁让你相信人家忽悠呢。骂保险公司是铁公鸡加万能胶千真万确。保险公司一毛不拔，走到哪粘到哪，这就是″保险″的基本属性。 理赔程序过了三个多月，理赔到了实质性阶段。小H又打电话要我签字报批省公司。接到审核单后一看又缩水了，这次我不再问为什么，问了也没用，总之人家按上级规定嘛。按照没缩水前计算，我的一根肋骨值6425.33元钱，打折后只合6000元一根了。好在总比一分没有强，我什么也不说了，抓起笔在结算书写上名字。这次签字时我见到了两位撞车司机，总算有幸目睹他俩的真容了。我乘坐出租车的车主W，模样迷离，目光睥睨。我脑海立时跳出个词：猥琐。″主要责任司机C，却是一脸憨厚相。佛家有云，相由心生，命由心造。这话一点不假。小C走到我身前说，叔，对不起了，撞车给你带来伤害了。我立刻回道，事儿都过去了，谁也不愿看到这样的事儿，有你一句对不起，我也算心里平衡了。这是受伤一百多天后，我第一次听到的道歉声。第二天，小C买了四样水果，专程去家慰问我。我说你挣钱不容易，还是拿回去给孩子吃吧。小C很真诚地说早就该来看看的。 R公司初期工作完成后我们开始跑S公司。 S公司的理赔员Z让W和C回自己公司在结算书上盖公章，同时要求我们去B工作单位盖公章。我对Z理赔员讲，我们四方是平等关系，拿保险公司赔付单找人家盖章，是不是有点不合适。Z说我也不熟悉人家啊。我立刻不客气地回怼她：你可找与他有关联的业务员办嘛。投保车险，主要是获得一份保障，在险情出现或处理过程中能得到帮助和周全，这种既做不到，更做不好的事情，千万别让我们插手。听完这话Z就不再言语了。 盖出租车公司印章又出现了新梗。 奇葩的司机W的公司老板更是奇葩，他认为我公司是投保单位，保险公司理赔也得把钱打到他的账上，在由他转给有关受害人。要我盖章保险公司当好人，没门。没办法。我只好找他当面商谈。 进入该老板办公室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礼仪旗。 2000年后，体制内(包括央企)县处级以上领导办公桌上都要摆放礼仪旗，一面是党旗一面是国旗。省部级以上领导干部，是两面竹杆撑起的标准旗帜。这位老板班台后的墙角，分别插了两个竹竿子。什么情况？这老板级别这么高呀！原来此人做过市属某厂车间主任，关停并转后独自创业，才慢慢有了这家出租车公司。跟他瞎聊了一会儿，觉得他也还算通事理。说到我也曾在基层任职过，彼此又增添了几分默契。我开始打趣他：老弟，你墙上的礼仪旗是省部级的，你官瘾是不是还没过够啊。他说，不是，不是，摆这个就是图个好看罢了。我又央求他，保险公司给老哥折磨够呛了，你就别再折腾我了好么？他又说，我的话都说出去了，收回来就没面子了。章，还是不能盖，把你卡号给我，保险公司钱到我账上，我立马转给你，可好。保险公司沟通情况后，保险公司同意先转给该公司。 日拙心劳的车险理赔经历了四个半月，终于在六月末即一百二十六天后尘埃落定。 凭心而论，经历车险后我特别感激护士谢冰、刘鑫、金丽娜的精心照料，感谢值班李医生的准确治疗，感谢R公司理赔员小H认真履责和真城提点，也感谢去慰问我的″主责"司机小C。他们都用诚挚与善良治愈了我的心身健康…… 一地鸡毛的琐事已被我写进人生的备忘录，潜移默化般地加剧了我对自然的敬畏与仰慕；无所不在的突发事件似乎是不可逆转的定数，使我在与陌生人不期相遇中体会到了世间的美丑善恶。因此，我更欣赏苏东坡经历人生坎坷后的心态，那就是″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洒脱。 我已在伤痛的废墟上挺立起来，完成了一次壮丽的涅槃。 岁月依旧。 我亦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