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樱花树下，邂逅一场粉色幻梦（散文诗）

曹静国

美篇号 48314570

　　风是带着密码来的。三月末的清晨，它穿过黛瓦白墙的檐角，掠过青石板上未干的露珠，最后停在那片樱花林的入口。我踩着被阳光晒得温热的风走进来，忽然就懂了——有些相遇，早被季节写进了年轮的褶皱里。

樱花是踮着脚的舞者。千万片花瓣在枝头舒展着浅粉的裙裾，风过时便集体踮起脚尖旋转，簌簌的声响是她们藏不住的轻笑。最顶端的那枝总爱抢镜，把影子投在我摊开的书页上，像谁用胭脂笔轻轻晕染的痕迹。我数过那些花瓣的纹路，每一道都像时光的指纹，圈住了某个春日的私语。

不知是谁先动了心。一片花瓣忽然挣脱枝头，打着旋儿落在我的发间，像句未说出口的告白。我屏住呼吸抬手去接，它却调皮地滑落在帆布包的拉链上，粉白的边缘沾着点晨光，像颗被揉碎的星星。抬头时正撞见满树繁花，她们忽然都安静下来，连风都放慢了脚步，仿佛在等我说出那句藏了整个冬天的期待。

　　石凳上的老人在打盹，收音机里的评弹拖着悠长的尾音，和花瓣的飘落达成了奇妙的共振。他的拐杖斜靠在樱花树干上，杖头的铜环被阳光照得发亮，映出细碎的花影在老人的蓝布衫上跳动。有花瓣落在他的帽檐上，他却浑然不觉，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许是梦见了年轻时的某场樱花雨。

穿校服的女孩们举着手机奔跑，裙角掀起的风带起一阵花雨。她们的笑声惊飞了枝桠间的麻雀，却惊不醒石凳上的梦。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姑娘忽然停下脚步，指着我肩头的花瓣对同伴说：“你看，春天落在她身上了。”我低头看着那抹粉白，忽然觉得自己也成了樱花林的一部分，年轮在脚下悄悄生长，把此刻的光影刻进生命的纹路里。

　　暮色是最温柔的滤镜。夕阳把花瓣染成蜜糖色，连空气都变得黏糊糊的甜。我数着落在脚边的花瓣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融化的草莓糖上。有情侣在不远处拍照，男孩举着相机的手被夕阳镀上金边，女孩踮脚去够他肩头的花瓣，发梢扫过他的侧脸时，整棵树的樱花都仿佛屏住了呼吸。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叠处落满了粉色的星辰。

起风了。这一次不是细碎的私语，而是整座樱花林的盛大告别。千万片花瓣同时起身，在暮色里织成粉色的雾霭，我站在雾中央，看它们掠过我的睫毛，沾在我的衣角，钻进我的口袋。有片花瓣落在我的睫毛上，世界忽然变得朦胧又温柔，像隔着层浸了温水的纱。等我眨眨眼，它已融进眼角的潮湿里，分不清是露水还是别的什么。

离开时发现帆布包的侧袋里，不知何时藏了好些花瓣。它们挤在一起，像群不肯散场的精灵。我把它们倒在掌心，晚风过时，最后一片也挣脱了我的挽留，追着夕阳的方向飞去。回头望时，樱花林在暮色中渐渐隐去轮廓，只剩下满树晃动的光斑，像谁把未做完的梦挂在了枝头。

　　原来有些邂逅注定是短暂的。就像樱花明知绽放即是告别，仍拼尽全力把春天揉进每片花瓣里。我带走了满袖的花香，和口袋里尚未散尽的甜，它们会在某个寻常的午后忽然浮现——也许是翻开书页时闻到的淡淡粉香，也许是风吹过发梢时想起的那抹震颤。

这场粉色幻梦，其实从未结束。它藏在年轮的褶皱里，躲在帆布包的缝隙中，融在每次心跳的间隙里。只要想起那个樱花纷飞的午后，就能听见时光深处传来的簌簌声，那是春天在说：我曾来过，在你生命里，落满了粉色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