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遗韵・侗乡和里》

强文~柳州三江

纪实文学<br><b> </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 夜郎遗韵・侗乡和里</b></div><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 作者:强文</div><br>华夏大地的西南隅,广西三江侗族自治县良口乡的群峰之间,藏着一处被时光温柔包裹的秘境 —— 和里村。它不像江南古镇那样被文人反复吟咏,也不似西北古堡那般带着苍凉的史诗感,却像一位守着千年故事的侗家老者,袖口藏着青鹅岭的晨露,衣襟沾着和里河的水汽,每一道皱纹里都嵌着夜郎遗风与侗乡烟火。<br>从三江县城出发,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行,车窗外的风景会逐渐从公路的硬朗变成梯田的柔和。当青鹅岭的轮廓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和里河的流水声漫过车窗时,就知道快到了 —— 那片被群山环抱的山间盆地里,木楼的黛瓦如荷叶般铺展,鼓楼的飞檐像仙鹤的翅膀轻展,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茶香与稻禾的清甜。<br>和里村的 “和” 字,藏着侗族人的生存智慧。它辖和里、欧阳、金刚三个自然屯,2024 年全村 536 户 2171 人中,98% 是侗族同胞。“五百和里” 的旧称,源于古代 “款” 组织的联结 —— 那是侗族先民以村寨为单位形成的自治体系,用 “款约” 规范行为,以 “款歌” 凝聚人心。如今在村史馆的老照片里,还能看到老一辈人围坐 “款会” 的场景:火塘边的竹凳摆成圆形,长者手持铜烟杆,用侗语念着 “寨寨相依,户户相帮” 的古训,烟圈在煤油灯的光晕里慢慢散开,像把 “和” 字刻进了时光里。<br>这片土地的神奇,在于自然与人文的共生。青鹅岭是它的脊梁,岩层里藏着夜郎时期的陶片;三江口是它的血脉,河床上的鹅卵石被流水磨成了侗锦的纹路;和里河穿村而过,既灌溉了两岸的稻田,又滋养了 “楼桥映水” 的诗意。在这里,每块青石板都记得芦笙的节奏,每棵老银杏都见过侗戏的戏台,连田埂上的野草,都长在稻鱼共生的古老韵律里。<br>正因如此,它先后被冠以 “全国重点文保单位”“中国少数民族特色村寨”“中国美丽休闲乡村” 等称号。但对和里人来说,这些荣誉远不如 “五百和里” 的旧称亲切 —— 那是祖辈用脚步丈量的家园,是用鼓楼的鼓声、廊桥的木影、油茶的香气编织的生活本身。<br><br></div><div><br></div> 历史建筑:千年文化的立体见证<br>走进和里村,就像走进一座露天的建筑博物馆。那些砖木结构的楼、石拱飞架的桥、青砖黛瓦的祠,不是冰冷的文物,而是活着的历史 —— 它们记得工匠的凿声,藏着族人的心事,还在继续见证着村寨的晨昏。 三王宫:侗族建筑艺术的活态标本<br>三王宫的飞檐第一次掠过晨雾时,明嘉靖年间的工匠或许不会想到,这座依山而建的庙宇,会在六百年后依然被侗家人捧在掌心。它占地 1200 平方米的院落里,每一根木柱都带着时间的包浆:歇山式屋顶的琉璃瓦被雨水洗得发亮,屋脊上的吻兽嘴里还衔着万历年间的月光;穿斗式木构架的榫卯咬合得严丝合缝,就像当年工匠亲手拼接时那样紧实。2013 年它成为 “国保” 单位时,文物专家在测绘报告里写:“汉式宫廷的恢弘与侗式干栏的灵动在此共生,是西南民族融合的建筑史诗。”<br>关于三王宫的来历,村里的老人都能说上一段。夜郎国王竹多同的三个儿子,在父亲被误杀后没有选择复仇,反而带着部落在西南山地推行教化:他们教族人用梯田种稻,用木楼避湿,用款约治寨。有一年山洪暴发,三王子站在青鹅岭上指挥村民筑堤,直到洪水退去才发现双脚已陷进泥里;还有传说称,他们发明了 “稻鱼共生” 的法子,让稻田既能长谷又能养鱼,从此侗家人再没饿过肚子。他们去世后,百姓在他们曾停留过的地方立祠,和里村的三王宫,便是其中香火最盛的一座。<br>现存的三王宫,藏着太多建筑的密码。正门的匾额 “三王宫” 三个字,是清代侗族文人杨昌显所题,笔锋里既有汉隶的厚重,又有侗锦纹样的灵动。走进宫门,木楼戏台的藻井让人驻足 —— 十六层斗拱层层叠叠,像一朵倒置的莲花,每个拱眼都雕着 “三王巡境” 的故事:有的刻着王子向老人问路,有的刻着他们在田间查看稻穗,最底层的拱眼藏着一只竹鼠,据说那是当年三王子教族人捕捉的害虫,匠人设此细节,是想让后人记得 “民生无小事”。<br>戏台前的青石板上,有几处浅浅的凹痕 —— 那是百年间侗戏演员踱步留下的印记。78 岁的杨世英还记得,她小时候常趴在戏台边的石柱上看《三王征西》,戏里的武士挥刀时,腰间的铜铃会蹭到柱角,如今那根柱子上还留着月牙形的磨痕。“我奶奶说,这戏台的木头会‘听戏’,听得久了,连木纹里都能渗出戏文的调子。”<br>神宫是三王宫的核心,供奉着三王的木雕神像。神像身披的黄绸袍,是每年庙会时由村里最年长的妇人亲手缝制的,针脚要走 “万字纹”,寓意 “福寿绵长”。神案上的铜香炉,炉底刻着 “乾隆二十三年”,内壁积着厚厚的香灰,那是无数个清晨,村民带着新蒸的糯米粑来祭拜时留下的。有次暴雨冲垮了后院的墙,泥水漫到神宫门口却突然转弯,老人们说:“是三王在护着自己的家呢。”<br>宫后的古银杏是另一位 “守护者”。树干要三个成年人才能合抱,树龄已逾八百年,据说建宫时它就站在这里。每年深秋,金黄的叶子会铺满宫前的广场,村民们会把落叶扫起来装进布袋,说是 “三王送来的金箔”,能保佑来年丰收。去年有棵侧枝被台风折断,村里特意请了木匠用侗式榫卯接法修补,接口处雕了朵银杏花 —— 他们说:“老伙计陪了我们这么久,得好好待它。” 人和桥:侗族廊桥文化的典范<br>从三王宫正门走出,抬脚就能踏上人和桥的青石板。这座 1895 年建成的廊桥,像一条连接过去与现在的纽带:桥的这头是六百年的庙宇,那头是今日的村寨;桥面的木板记着清代马帮的蹄声,桥栏的刻痕里藏着当代孩童的涂鸦。它长 49 米、宽 4.3 米的身躯,把 “人和” 二字刻进了和里河的流水里。<br>建桥的故事在村里代代相传。光绪年间,和里河常发洪水,对岸金刚屯的村民要绕远路才能到三王宫祭拜,有次暴雨冲断了临时木桥,一位老人为赶庙会被洪水卷走。寨老们召集 “款” 组织议事,决定建一座能抗洪水的廊桥。全村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欧阳屯的石匠凿了三个月的桥基,和里屯的木匠带着干粮在河边搭棚干活,连孩子们都去山里捡藤条编捆木的绳子。<br>人和桥的桥基是 “智慧的结晶”。石匠们没用水泥,而是把巨大的青石用桐油和糯米灰浆粘合,再嵌入河底的岩层里。1998 年特大洪水时,和里河水位漫过桥面,附近几座小桥都被冲毁,人和桥却纹丝不动,后来专家勘测发现,桥基像 “钉子” 一样扎在岩层里,洪水越猛,石缝里的糯米灰浆越紧实。如今站在桥底,还能看到青石上当年凿刻的记号 —— 那是石匠们为拼接精准做的标记,每个记号旁都刻着自家的姓氏。<br>桥上的三亭十二廊,是侗家造桥技艺的 “教科书”。中间的主亭最高,攒尖式屋顶的宝顶用锡铸成,阳光下像颗发光的珍珠;两侧的副亭稍矮,歇山式屋顶的飞檐上雕着鱼形翘角 —— 侗家人说 “鱼能分水”,能护桥不被洪水侵害。廊柱间的枋板上,刻着 “福禄寿喜” 的纹样,还有几幅是农耕场景:有人弯腰插秧,有人弯腰捕鱼,有人坐在田埂上喝油茶。老人们说,这是提醒后人:桥能通往来,却不能忘根本。<br>廊桥的 “生命力” 藏在日常里。清晨,卖菜的妇人提着竹篮走过,竹篮底的水珠滴在木板上,晕出小小的湿痕;午后,几位老人坐在长凳上抽旱烟,烟杆敲在柱角的声音 “笃笃” 作响;傍晚,放学的孩子趴在桥栏上看鱼,书包上的卡通贴纸偶尔会蹭到桥壁。65 岁的吴金才每天都来桥上扫落叶,他父亲曾是守桥人,“我爹说,这桥像侗家的‘客厅’,得天天打扫才体面。”<br>最动人的是桥与水的对话。汛期时,和里河的水流湍急,撞击桥基的声音像鼓点;枯水期时,河水清浅,能看见鱼群在桥影里游弋。有次广州来的摄影师蹲在桥栏边拍了一整天,说 “桥的影子在水里会动,像廊桥自己在跳舞”。而对和里人来说,人和桥是 “媒人”—— 过去几十年,有十几对青年在桥上对歌定情;是 “裁判”—— 邻里有纠纷,会到桥上找寨老评理;更是 “记忆载体”—— 每个离开家乡的人,回头望时最先看到的,一定是人和桥的飞檐。 欧阳杨氏宗祠:侗族 “敬祖睦族” 的伦理密码<br>欧阳屯的银杏树下,欧阳杨氏宗祠的青砖碧瓦总带着种沉静的气场。1939 年落成时,正值战乱年代,杨氏族人却坚持用最好的料建宗祠:青砖是从百里外的窑厂运来的,每块都要敲着 “当当” 响才肯用;梁柱选的是青鹅岭的老杉木,要 “直如旗杆,硬如铜”;连大门上的铜环,都是族人把家里的铜器熔了重铸的。他们说:“日子再难,祖宗的家不能寒酸。”<br>宗祠的大门藏着 “规矩”。“欧阳杨氏宗祠” 的匾额,是请当时的广西省主席黄旭初题写的,字里带着刚劲,却在 “杨” 字的最后一笔藏了个小弯钩 —— 那是匠人特意加的,像侗锦里的 “连枝纹”,寓意 “家族相连”。门两侧的石柱刻着对联:“敬祖不忘耕读事,睦族常思勤俭风”,是杨氏先祖定下的家训。过去,族人进门要先整衣冠,男子要脱帽,女子要理鬓,孩童要拱手,连脚步声都要放轻。<br>庭院里的 “文脉石” 很有意思。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有块石头比周围稍凸,上面刻着 “砚台纹”。传说杨氏先祖是位教书先生,当年建祠时特意把这块像砚台的石头嵌在这里,让后人走过时都要踩一踩,“沾沾文气”。如今村里的孩子考上大学,家人会带他们来踩这块石头,再在旁边的银杏树下挂条红绸,算是 “向祖宗报喜”。<br>大殿的祖先牌位是家族的 “星辰”。牌位按辈分排列,最高处是杨氏迁来和里的第一代先祖,往下依次排开,每个牌位前都有小香炉。每年清明,族人会给牌位擦灰、换供品,牌位后的墙壁上,挂着 “杨氏宗谱”,泛黄的宣纸上记着家族的迁徙史:从江西到贵州,再到和里,每一代的名字旁都注着 “善木工”“懂草药”“教侗戏”—— 那是他们在村寨里留下的印记。<br>宗祠的 “活态” 藏在细节里。东厢房的墙上挂着几副旧农具,有光绪年间的犁、民国时的纺车,都是家族里 “勤劳能干” 的先辈用过的;西厢房摆着一张旧书桌,是 1950 年代村里的扫盲班用过的,桌面还留着孩童用铅笔写的 “人” 字。62 岁的杨正国是宗祠的守护者,他每天都会擦拭这些老物件:“这不是摆设,是告诉后人,我们的祖宗不只会祭拜,更会过日子。”<br>家族聚会时,宗祠会变成 “热闹的课堂”。春节的团年饭,全族一百多口人会在庭院里摆长桌,老人坐在大殿门口讲家族故事,年轻人给长辈敬米酒,孩童们在石板上追逐。有次广州来的杨氏宗亲寻根,看到牌位上的名字与自家族谱对上时,当场红了眼眶 —— 那瞬间,宗祠不再是青砖建筑,而是血脉的纽带。 特色廊桥群:侗乡造桥技艺的精彩展现<br>和里村的廊桥,从来不是 “孤独的存在”。除了人和桥,玉带桥、人安桥、和安桥像三颗散落的明珠,沿着和里河的支流分布,各有各的模样,却都藏着侗家人 “与水共生” 的智慧。它们不像名桥那样被写进典籍,却在村民的日常生活里,活成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br>玉带桥在村东的小溪上,是座只有 12 米长的小廊桥,却美得像幅工笔画。它的桥身弧度特别柔和,从远处看,桥影映在水里,像侗家姑娘腰间的玉带 —— 这也是它名字的由来。建桥的是位清末的老木匠,据说他年轻时见过宫廷画师笔下的玉带,便照着模样造了这座桥。桥栏上的雕刻很特别,没刻龙凤,只刻了稻穗和鱼,每粒稻壳都雕得清清楚楚。“老木匠说,百姓的‘玉带’不是金银,是田里的收成。” 村里的老人这样解释。<br>玉带桥是孩子们的 “秘密基地”。溪水浅时,他们会在桥下摸虾;雨天时,就躲在廊下看雨打荷叶。桥的角落有个小石洞,是孩子们藏 “宝贝” 的地方:有时是颗漂亮的鹅卵石,有时是片罕见的鸟羽,有时是张写着 “考 100 分” 的纸条。去年村里修桥时,工匠特意把那个石洞保留下来,“这是孩子们和桥的约定,不能破。”<br>人安桥,名字里的 “安” 字藏着村民的期盼。它的桥基用巨大的麻石砌成,像座小城堡,据说当年建桥是为了抵御野兽 —— 过去青鹅岭有野猪下山,这座桥既是通道,又是屏障。桥中间的神龛供奉着 “山神”,村民上山劳作前会来拜一拜,放一小撮茶叶在神龛上。桥的廊柱特别粗,能坐四五个人,秋收时,村民会把割下的稻穗暂时堆在桥上,等晾干了再运回家。<br><br>70 岁的吴月英对人安桥感情很深。她年轻时赶圩,要背着几十斤的茶油走过这座桥,有次下雨路滑,是桥边的老樟树挡住了她 —— 如今那棵樟树已长得环抱桥身,枝叶伸进廊桥里,像在给桥遮阴。“人安桥不光护人,还护树呢。” 她说着,指了指桥栏上的刻痕,“这是我儿子小时候刻的身高线,现在他的孩子都能摸到最上面的记号了。”<br>和安桥在和里屯的稻田边,是最 “接地气” 的廊桥。它不长,只有 15 米,却连接着几片稻田,村民下田时都要从桥上过。桥身没雕花纹,木板也用的是普通杉木,但特别结实 —— 工匠在桥底加了几根横梁,能承受牛和农具的重量。桥边有块平整的青石板,是村民歇脚的 “餐桌”:中午劳作时,大家会把带来的油茶、糯米饭摆在上面,边吃边聊田里的事。<br>春天插秧时,和安桥最热闹。村民们背着秧苗走过桥,木鞋踩在木板上 “嗒嗒” 响;孩子们提着竹篮送午饭,篮子里的酸鱼酸肉香味飘满桥。有次游客想拍 “空桥”,等了半天也没等到 —— 总有村民扛着锄头、牵着牛从桥上经过。“这桥就该有人走,没人走,木头会‘闷’得慌。” 一位老农笑着说。<br>这三座桥,加上人和桥,构成了和里村的 “廊桥地图”。它们不像三王宫那样被冠以 “国保” 的名号,却每天都在续写故事:玉带桥的石板被孩子的脚印磨亮,人安桥的神龛总有人添新茶,和安桥的青石板上永远留着油茶的油渍。对和里人来说,这些桥是 “会呼吸的伙伴”,它们看着稻谷黄了又青,看着孩子长了又老,却始终站在那里,像在说:“只要桥还在,家就还在。” 文化载体:文献与文物构筑学术高地<br>和里村的文化,不止藏在建筑里,更藏在那些被小心收藏的古籍、农具、老照片里。村史馆和夜郎侗都博物馆,就像两个巨大的 “文化容器”,把散落在村寨角落的记忆收拢起来,既让村民记得来路,也让外人读懂这里的过往。<br>村史馆:展现村寨历史脉络与人文风情的窗口<br>欧阳屯的老木楼里,村史馆的木门总虚掩着,像在等有人来听故事。这座 2018 年修缮的展馆,原本是村里的旧粮仓,修缮时特意保留了木楼的原貌:楼板还是原来的杉木,踩上去会 “咯吱” 响;墙角的通风口没封,能闻到外面稻田的气息;连门口的石碾子都留着,那是过去碾米用的,现在成了孩子们拍照的 “道具”。<br>进门的 “和里全景沙盘” 是最直观的 “导游”。沙盘按 1:500 的比例还原了村寨的布局:青鹅岭的轮廓用石膏塑成,和里河的 “水流” 是蓝色玻璃,木楼的模型里还亮着小灯。沙盘旁的老照片墙很有意思,左边是 1950 年代的和里村,木楼稀疏,稻田连片;右边是 2024 年的航拍图,木楼整齐,多了游客中心和文化长廊。“你看,人和桥的位置从来没变过。” 管理员杨正艳总指着沙盘说,“就像我们的根,一直扎在这里。”<br>“历史脉络区” 像本摊开的书。从夜郎时期的陶片,到明清的地契,再到现代的村规民约,展品按时间排列。最珍贵的是一份清代的 “款约” 文书,用毛笔写在皮纸上,内容是 “禁砍山林、共护水源”,末尾盖着各村寨的木印。文书旁放着放大镜,游客可以凑近看 —— 能发现墨迹里混着桐油,那是为了防潮特意加的。“这是我们最早的‘环保公约’。” 杨正艳笑着说。<br>“民俗展区” 能让人 “听见声音”。玻璃柜里的侗绣嫁衣,绣着 “蝴蝶妈妈” 的图案,那是侗族的始祖图腾;芦笙、侗笛整齐排列,旁边的播放器循环播放着《踩堂曲》;最特别的是个旧织布机,上面还缠着没织完的侗锦,锦纹是 “稻鱼共生” 的图案。有次一位湖南来的侗族老人看到织布机,当场就坐下来织了两尺,说:“这机子的‘脾气’和我娘家的一模一样。”<br>“生活场景复原区” 像穿越回过去。用老木板搭的 “侗家厨房” 里,土灶上摆着铜壶,竹篮里放着腌鱼;“堂屋” 的火塘边,摆着纺车和针线筐,墙上挂着玉米和辣椒串。管理员会给游客讲:“以前侗家人的火塘从不熄火,晚上留个火星,早上一吹就着,像日子一样,总有盼头。” 有个小男孩看到火塘边的小马凳,非要坐上去,说 “和爷爷家的一样暖和”。<br>村史馆的 “互动区” 最受欢迎。孩子们可以学写侗文,用牛角笔蘸着植物染料在宣纸上写字;大人可以体验捶侗布,用木槌在青石板上捶打白布,听那 “砰砰” 的声响;节假日还有老艺人来教唱侗歌,游客跟着学 “耶嗬耶” 的调子,笑声能传到院子里。“我们不搞‘只许看不许摸’,文化要摸得着、学得会,才活得下去。” 村支书杨会光说。<br>傍晚闭馆时,杨正艳会慢慢收拾展品。她总最后一个离开,锁门前会看一眼墙上的老照片 —— 那是 1980 年的三王宫庙会,她的母亲正举着芦笙站在人群里。“我妈说,以前没村史馆,故事都装在老人的肚子里;现在好了,故事能住在木楼里,等我孙女长大了,也能知道奶奶的奶奶是什么样。” 夜郎侗都博物馆(杨会光侗族文化博物馆):学术研究的重要基地<br>在和里村的欧阳屯深处,有座不起眼的木楼,门口挂着两块牌子:“夜郎侗都博物馆” 和 “杨会光侗族文化博物馆”。这是杨会光用毕生心血建起的 “文化宝库”—— 他从 1980 年代开始收集老物件,走了周边百余个村寨,花光了积蓄,甚至卖掉了城里的房子,终于让 7000 余件(册)文物有了家。<br><br>“古籍区” 是学者们的 “宝藏”。玻璃柜里的线装书,有清代的《侗戏脚本》,用汉文记侗音,字旁还画着简单的舞台动作;有民国的《农事杂录》,记着 “青钱柳的种植法子”“禾花鱼的养殖时间”;最珍贵的是几本夜郎时期的 “竹书”,用本地楠竹削成薄片,上面的古文字至今没人能完全破译。中山大学的教授每年都来,说 “这些书里藏着西南少数民族的生存密码”。<br>“碑刻拓片墙” 像历史的 “回声”。杨会光特意请人把周边村寨的古碑刻拓下来,贴满了整整一面墙:有明代的 “三王宫重修碑”,记着当时的工匠名单;有清代的 “款约碑”,刻着 “盗牛者罚米酒十坛”;还有民国的 “禁赌碑”,字迹刚劲,能看出刻碑人的愤怒。有个研究民俗的学生对着拓片看了三天,说 “这些碑刻连起来,就是一部活的侗族社会史”。<br>“农具展区” 藏着 “生存智慧”。角落里的木犁,犁头是牛角做的,据说比铁犁更 “护田”;竹编的鱼篓,篓底有个小机关,能放进小鱼苗;最特别的是个 “稻鱼共生” 模型:稻田分上下层,上层种稻,下层养鱼,水流从竹管里慢慢淌,既润了稻,又活了鱼。杨会光的儿子记得,父亲生前总对游客说:“我们的祖先早懂了‘共生’,人不欺负田,田就不欺负人;人不欺负鱼,鱼就不欺负稻。”<br><br>“银饰与服饰区” 闪着 “时光的光”。玻璃柜里的银冠,是清代的老物件,上面的蝴蝶银片薄如蝉翼,轻轻一碰就会颤动;靛蓝侗布做的百褶裙,裙摆有百八十道褶,都是手工折的,展开能铺满半间屋;还有件 “老嫁衣”,衣襟上绣着 “鸳鸯”,针脚密得连针孔都看不清。有次一位银匠师傅来参观,对着银冠看了半天,说 “这手艺现在快失传了,得赶紧学回来”。<br>博物馆的 “研学角” 总很热闹。长桌上摆着放大镜、笔记本,墙上贴着高校学生的研学报告。中山大学的学生曾在这里住了一个月,写了篇《夜郎文化在和里村的活态传承》;广西民族大学的师生则用博物馆的古籍,整理出了《侗族稻作谚语集》。2024 年成为 “广西民族大学实践教育基地” 后,每月都有学生来,杨会光儿子会给他们讲每件文物的故事:“我爹说,文物不能锁在柜子里,要让年轻人知道,它们为什么重要。”<br>杨会光,用他的影子还在博物馆里。他生前坐过的竹椅还摆在窗边,椅背上搭着他用来包文物的蓝布帕;桌上的笔记本记着每件文物的来历,字迹歪歪扭扭却很认真;墙角的铜壶,是他用来给参观者倒油茶的,壶底还留着茶渍。“我爹总说,这些老物件是有魂的,你对它们好,它们就会把故事讲给你听。” 杨胜擦着父亲的照片说,照片里的老人正捧着一本古籍笑,阳光落在他的白发上,像落了层霜。 生态画卷:四季皆景的乡村振兴样本<br>和里村的美,从来不是 “刻意打扮” 出来的。它的春天是青钱柳的嫩绿,夏天是荷花的粉白,秋天是稻穗的金黄,冬天是夜郎营的雪白 —— 这些颜色不是画家调出来的,是土地自己长出来的,是村民用 “稻鱼共生” 的智慧养出来的。在这里,生态不是 “口号”,是每天要踏过的田埂,是要喝进嘴里的河水,是要传给子孙的家底。<br>盛夏荷塘:自然与人文交织的诗意<br>和里村的夏天,是被荷花 “点亮” 的。从村口的文化长廊往里走,百亩荷塘像突然展开的画卷:碧叶铺到天边,粉荷在叶间摇晃,偶尔有蜻蜓停在花苞上,连空气里都飘着清甜的香气。这片荷塘不是 “新造的景”,是在老稻田基础上改的 —— 十年前,村民发现种稻谷收益有限,又舍不得丢了好田,便想着 “种荷花既能看,又能收莲子”,没想到成了和里村的 “名片”。<br>荷塘的 “设计” 藏着侗家智慧。田埂修成了 “回” 字形,既方便行走,又能让水流循环;每隔十米种一棵柳树,既能遮阴,又能防止水土流失;荷塘边的木栈道,用的是村里旧廊桥换下的杉木,既环保,又带着 “老味道”。“我们不搞水泥硬化,连栈道的桩子都是木头的,要让荷塘‘能呼吸’。” 负责荷塘管理的杨正学说。<br>清晨的荷塘是 “安静的剧场”。雾气还没散时,村民们就戴着斗笠下塘了:有人采莲蓬,指尖一碰,莲子就落进竹篮;有人摘荷叶,要选最圆的,回去给游客包糯米饭;还有人划着木盆清理残叶,木盆划过水面,惊起几只白鹭。60 岁的吴玉莲最会采荷花,她知道哪朵花第二天会开,哪朵花结的莲子最饱满。“这荷塘像我的老伙计,我懂它的脾气。”<br>侗族文化长廊是荷塘的 “最佳观景点”。长廊用木柱支撑,顶上盖着侗布,廊柱上挂着侗锦,每隔一段有个观景台。游客可以坐在廊下的竹椅上,看荷叶上的露珠滚落,听远处传来的芦笙声。有次上海来的画家在廊下画了一整天,说 “荷叶的影子在廊柱上动,像侗锦的花纹在流”。<br>荷塘边的 “文化表演” 很动人。午后阳光最烈时,村民们会穿着侗族盛装来到长廊前的空地上:姑娘们的百褶裙扫过青石板,银饰叮当作响;小伙子们吹着芦笙,脚步踏得整齐;老人们唱着古老的 “荷花歌”,歌词里藏着 “荷花开时要插秧,莲子熟时要晒谷” 的农事道理。游客们会跟着学跳 “哆耶舞”,跳累了就坐在荷塘边,接过村民递来的荷叶包糯米饭,咬一口,糯米的香混着荷叶的清,满口都是夏天的味道。<br>荷塘的 “收益” 不止在眼前。莲蓬能卖钱,荷叶能做包装,荷花能做干花;村民开的农家乐,推出 “荷花宴”:荷叶煎蛋、莲子炖鸡、荷花粥,都很受欢迎。去年夏天,光荷塘周边的收入就占了村里旅游收入的三成。“以前觉得种地苦,现在知道,把地种得漂亮,也能赚钱。” 杨正学笑着说,他的女儿在荷塘边开了家银饰店,游客多的时候,一天能卖十几对银 earrings。<br>傍晚的荷塘另有一番美。夕阳把荷叶染成金红色,村民们收工回家,木盆在水面留下长长的波纹。有孩子举着刚采的荷花跑过,花瓣上的水珠滴在地上,像撒了串珍珠。这时候,荷塘边的路灯会亮起,是用竹筒做的,灯光透过竹缝洒在荷塘里,像落了一地星星。“这荷塘啊,白天招待客人,晚上就自己歇着了。” 吴玉莲收拾着工具说,“它也累了一天呢。” 农耕体验:四季皆景的生活课堂<br>和里村的农耕体验区,是 “打开乡村的钥匙”。七大功能区像七个 “季节盒子”,每个盒子里都装着不同的风景和乐趣。这里不是 “游乐场”,是村民们真刀真枪干活的地方,游客来体验的,也是实实在在的农耕生活。<br>“青钱柳与蓝莓区” 藏着春天的味道。青钱柳是珍稀树种,叶子能泡茶,村民们说 “喝了能提神”;蓝莓种在梯田里,四月开花时,白色的小花像撒在绿毯上的星星。游客可以跟着村民给青钱柳浇水,看水珠从叶片上滚落;也可以采蓝莓,刚摘的果子咬一口,汁水能甜到心里。55 岁的杨正华负责这片果园,他会教游客辨认 “哪片叶子是健康的,哪朵花能结果”。<br>“荷花观赏区” 在夏天最热闹。除了百亩荷塘,还修了木栈道和观荷亭,亭子里摆着竹桌竹椅,游客可以在这里喝茶、下棋。村民会带着游客划木盆采莲,教他们 “要顺着荷叶的方向划,不然会碰掉花苞”。有个城里来的孩子第一次划木盆,手忙脚乱差点翻船,村民一把拉住他,说 “这木盆像侗家的船,你对它温柔,它就对你稳当”。<br>“稻鱼共生区” 是秋天的 “宝藏地”。金黄的稻田里,稻穗压弯了腰,水下的禾花鱼肥得很。游客可以体验收割:左手抓稻,右手挥镰,割下来的稻子要捆成小把;也可以下田捉鱼,光着脚踩在软泥里,能感觉到鱼在脚边游过。杨正国是 “稻鱼专家”,他会教游客 “看水色辨鱼群”:“水发绿的地方有鱼,水发浑的地方鱼多。”<br>“夜郎营雪景” 是冬天的惊喜。夜郎营在青鹅岭的半山腰,海拔稍高,冬天会下雪。村民修了条石板路到山顶,游客可以沿着路上去赏雪:松树上挂着雪,像开了白花;梯田里的稻草垛顶着雪,像一个个蘑菇;偶尔有野鸡从雪地里窜出来,留下一串脚印。山顶的观景台有个火塘,游客可以围着火塘烤红薯,听村民讲 “夜郎王在青鹅岭练兵” 的传说。<br>“农耕课堂” 很受欢迎。村里的老农用自己的经验给游客上课:怎么选稻种,怎么看天气,怎么腌鱼不坏。有次一位学农业的大学生来听课,说 “课本上的知识太干,老人家的话里全是活经验”。课堂旁的展示区,摆着老农具:牛拉的犁、脚踏的打谷机、手摇的风车,游客可以亲手试试,才知道 “一粒米有多来之不易”。<br>农耕体验区的 “共享收益” 很暖心。游客采摘的果实,按市场价买下;体验活动的收入,一部分给村民,一部分用来维护设施。去年,参与管理的 20 多户村民,每户增收近万元。“以前觉得种地是苦差事,现在知道,能把地种好,能把种地的故事讲好,都是本事。” 杨正国说,他的儿子原本在城里打工,看到家里的变化,也回来帮忙了。 民俗活态:文化传承的多彩篇章<br>和里村的民俗,不是 “锁在博物馆里的老物件”,是每天都在发生的生活:清晨的油茶香,节庆的芦笙声,老人教孩子唱的侗歌,都是文化在 “活着” 的证明。其中最热闹、最隆重的,当属三王宫庙会 —— 那是和里村的 “文化大典”,也是夜郎遗韵最鲜活的展现。<br>三王宫庙会:跨越六百年的文化接力<br>每年农历二月初五,和里村的天还没亮,三王宫的方向就开始热闹起来。金刚屯的火把从山路上蜿蜒过来,欧阳屯的芦笙声在河谷里回荡,和里屯的村民抬着祭品踏过人和桥 —— 这场延续了六百年的庙会,像一场跨越时空的约定,无论刮风下雨,从未缺席。<br>庙会的 “准备” 从年前就开始了。村里的妇人要绣新的祭服,银匠要修补旧的银饰,木匠要检修戏台的木板,连孩子们都要学唱《踩堂曲》。老司祭杨正明会带着几位长者,去三王宫里 “扫尘”,要用新采的柚子叶沾水擦神像,说 “这样三王才能清清爽爽见后人”。<br>凌晨的三王宫广场像 “集市”。卖糯米饭的竹篮堆成小山,蒸腾的热气里混着香茅的味道;银饰摊前,匠人正给小姑娘戴新打的银项圈,小锤敲打的声音 “叮叮” 响;几个孩子举着彩色的纸幡跑来跑去,纸幡上画着三王的画像,是他们自己画的。70 岁的吴金兰来得最早,她要占个好位置看表演,“我从 8 岁看到现在,看不够”。<br>祭祀仪式的 “庄重” 藏在细节里。辰时三刻的铜锣声一响,所有人都会停下说话:司祭们的朱红祭服在晨光里发亮,铜铃每响一声,村民的 “喏” 声就像海浪拍岸;老司祭的牛角号吹得很慢,每个音都拖得很长,像是在跟天上的三王对话;金刚屯抬来的黄牛,要先在宫前的石墩上站三分钟,老人们说 “这是让三王看看,我们的日子过得好”。<br>“三王印” 的制作是 “神圣的仪式”。三十斤糯米要选当年最好的新米,泡三天,蒸三次,才能捣成米团。捏印的人,必须是村里 “夫妻和睦、子孙孝顺” 的妇人,杨玉婷的母亲已经捏了十年。“捏龙的时候,手指要顺着米团的纹路走,不能硬捏,就像对人要顺脾气。” 她边捏边说,额角的汗珠滴在米团上,很快就被吸收了 —— 老人们说 “这是三王在应许”。<br>古装巡游的 “热闹” 能感染所有人。“三王” 的銮驾刚抬出宫门,芦笙队就炸响了《踩堂曲》,十二支芦笙的声浪能传到青鹅岭。吴金兰的百鸟衣一展开,三十种鸟羽在阳光下闪着不同的光,她的舞步很慢却很有力量,每一步都踩在鼓点上。巡游队伍走过玉带桥时,桥上的村民会撒糯米,说 “给三王引路”;走过人安桥时,老人会递上油茶,说 “给三王解渴”。<br>午后的 “民俗舞台” 好戏连台。侗戏《三王征西》里,杨世昌的竹多同刚开口,台下就有人跟着唱;银饰匠人演示 “掐丝” 时,游客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看银线在火上变软,在指尖成形;最热闹的是 “对歌台”,村民和游客你一句我一句,哪怕跑调了,大家也会鼓掌。有个重庆来的游客,用方言唱了段山歌,村民们就用侗语回了一段,语言不通,却能懂彼此的高兴。<br>“分福” 仪式的 “温暖” 在暮色里蔓延。老司祭切糯米粑时,要按 “老幼尊卑” 的顺序分,拿到粑的人,要先给身边的人掰一块。杨正福给游客递粑时,总会说 “这粑里有三王的福气,也有我们和里人的心意”。有个在外打工的年轻人特意赶回来,接过父亲递来的粑,咬了一口就红了眼眶 —— 那是他从小吃到大的味道。<br>庙会结束时,三王宫的灯火会亮到深夜。老人们坐在人和桥上,烟杆的火光在黑暗里一明一灭,聊着 “今年的戏比去年好”“孩子的银饰越来越亮”。和里河的水流过桥洞,声音很轻,像在说 “明年再见”。杨正明最后一个离开三王宫,他会摸着神宫的柱子说:“三王啊,今年的事办完了,明年我们再来看您。” 柱子上的木纹,像在轻轻回应。 油茶飘香:日常里的文化密码<br>在和里村,油茶不是 “简单的饮品”,是比三餐更重要的存在。清晨的木楼里,第一缕炊烟一定是煮油茶的;客人进门,第一杯招待一定是油茶;婚丧嫁娶时,最先准备的也一定是油茶。这碗带着焦香的茶汤里,藏着侗族的待客之道、邻里之情,还有 “日子要慢慢熬才香” 的生活哲学。<br>油茶的 “讲究” 从选料开始。茶叶要采青鹅岭半山腰的 “雨前茶”,叶片小而嫩;糯米要自己种的 “香禾糯”,蒸出来才够软;花生要选本地的小粒花生,炒出来才够香;连柴火都要选松木,烟少火稳,能让茶叶慢慢焦香。75 岁的吴月英说:“油茶的料,差一点,味道就差远了,就像做人,半点假都来不得。”<br>煮油茶的 “火候” 是门手艺。铁锅要烧到冒烟,才能放茶叶,翻炒时手腕要轻,让茶叶均匀受热;茶叶变成深褐色时,要立刻倒冷水,“滋啦” 一声,香气就出来了;煮到茶汤冒泡,要马上用竹篾滤斗过滤,不能煮太久,不然会苦。吴月英煮油茶时,不用看表,听声音就知道 “好了”——“茶汤滚的声音像唱歌,唱到最亮时,就该起锅了。”<br>“打油茶” 的工具是 “传家宝”。每家都有个专用的铁制茶锅,锅底的焦痕是几十年的印记;竹制茶杵要选老楠竹,手握的地方磨得发亮;滤斗的竹篾要编得密,既能滤渣又能透气。杨玉婷的茶杵是奶奶传下来的,杵头刻着个小蝴蝶,“奶奶说,打油茶时想着高兴事,茶就会香”。现在她给女儿打油茶,也会讲这个故事。<br>油茶的 “喝法” 藏着规矩。第一碗要敬长辈,双手递过去,说 “请喝茶”;客人要双手接,喝之前要先闻一下,说 “好香”;碗底的炒米要吃完,不然是 “嫌主人家的茶不好”。邻里串门时,谁家煮了油茶,都会端一碗给隔壁;谁家有红白事,全村的妇人都会来帮忙煮油茶,“一人一锅,煮出的茶才够喝”。<br>油茶的 “场景” 就是生活本身。农忙时,村民带着油茶下田,用竹筒装着,累了就喝一口,立马有了力气;雨天时,几户人家聚在火塘边,边喝油茶边聊天,说田里的事,说孩子的事;冬天时,油茶里会加生姜,喝下去浑身暖和。有次游客问 “一天喝几碗油茶”,吴月英笑着说:“就像你们喝水,渴了就喝,哪有定数?”<br>油茶的 “新生” 很动人。现在村里开了几家 “油茶体验馆”,游客可以学煮油茶,由老妇人手把手教。有个深圳来的姑娘学了三次才学会,回去后给家人煮,说 “总觉得少了点和里村的味道”。村里还开发了 “油茶礼盒”,把茶叶、炒米、花生打包好,让游客能带回去。“油茶是我们的根,能让更多人尝到,是好事。” 杨正福说。 尾声:时光里的生长<br>当最后一缕阳光掠过青鹅岭的轮廓,和里村的一天又要结束了。三王宫的飞檐在暮色里成了深色的剪影,人和桥的灯笼亮了起来,和里河的流水带着稻香流向远方。<br>78 岁的杨世英坐在自家木楼的廊下,看着孙女在院子里学唱侗歌。小姑娘的声音还很嫩,有些调子跑了,但杨世英还是跟着轻轻和。廊下的竹篮里,放着刚采的莲蓬和新蒸的糯米粑,那是明天要送给邻村亲戚的。<br>不远处的夜郎侗都博物馆,杨胜正在给古籍掸尘。灯光下,那些泛黄的纸页仿佛在呼吸,上面的字迹像在轻轻跳动。他想起父亲生前说的话:“文化不是老古董,是能发芽的种子。”<br>和里村就是这样:它守着六百年的庙会,却也欢迎年轻人用手机直播;它保留着老廊桥的木影,却也修了方便游客的栈道;它的油茶还是老味道,却也能装进礼盒走向远方。<br>就像青鹅岭的树,根扎在土里,叶向着阳光;就像和里河的水,源头在深山,流向更广阔的天地。<br>这里的夜郎遗韵,不是博物馆里的标本,是村民茶碗里的热气,是孩童银饰上的亮光,是稻田里稻鱼共生的涟漪 —— 它活着,生长着,在时光里,续写着属于侗乡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