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笔记：静流与喧响

三只蚂蚁

　　涞源的夏风总是带着松针的清香，二十一度的凉意在曲折甬路间蜿蜒成溪。往年此时，华中小镇的晨昏是被云絮轻轻托住的——白石山巅的云像未揉开的棉絮，慢悠悠掠过瓦当，在松风馆的飞檐上投下淡墨般的影子。那时节，连时光都染了苔痕，沿着竹篱攀援的蔷薇花开花落，不过是光阴册页里轻轻翻过的一页。

这是我熟悉的小镇静的一面。

今岁却不同了。立夏之后，蝉鸣未起，先听见了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天南海北的旅人携着热浪涌来，把小镇的街巷灌得满满当当。他们背着防晒衣帽，举着冰镇汽水，在小马鹿蜀门前谈论着都市里的高温预警。山居食堂前的小广场最先热闹起来，暮色四合时，烧烤架腾起的烟火气裹着孜然香，惊飞了树枝上栖息的麻雀。我坐在台石阶下，看穿汉服的姑娘与穿冲锋衣的青年擦肩而过，听南腔北调在石板路上溅起细碎的回响，忽然觉得这熟悉的小镇，竟像一枚被投入溪流的鹅卵石，在静谧星空中荡开了层层涟漪。

还不止于此，山月剧场的大门重又打开，百年前的法国老电影在白幕上流转。吉光片羽里，巴黎的雨丝与涞源的云雾竟在光影中重叠，《佐罗》、《虎口脱险》一部部老电影在凝视的瞳孔中绽放。孩子们看得入神，大人们脸上浮起了儿时的回忆。

不少人在小镇租了民宿，过起了暂居生活，他们清晨在林间慢跑，傍晚在湖边纳凉，夜里望着眨着眼的星河。这些人带来了外面更大的世界，也带来了不同的生活方式，生活节奏在小镇好似快乐起来，连空气都有了几分急促。

新开张的小农人为小镇的美食添加了新的食谱，炖柴鸡，炖山蘑在老土灶间飘起了山间的味道，大铁锅里炖出的鸡肉放在了嘴里嚼上一口浓香四溢。

采薇园的蔬菜瓜果摆到了家门口，我拿起了一个油桃红艳艳的，没有去品尝，嘴里已荡起了甜。

夜深了，小镇重又归于宁静。我听见远处传来虫鸣，近处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这宁静里似乎多了些什么，又似乎少了些什么。我忽然明白，无论静也好，闹也罢，都是小镇生命的一部分。就像人生，总在动静之间寻找平衡。

明日太阳依旧升起，小镇又将迎来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