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总觉得,扭秧歌的场子像口敞着的锅,谁想往里添把柴都行,可要是有人往灶膛里塞湿柴,这火就烧不旺了。金光街桥底下的晨雾里,这锅火曾烧得挺欢实。</p><p class="ql-block">建群时没想太多,三十来号人,扫码进来,鼓点起了就扭,散了就各回各家。群里的头像大多带着雾水气,谁是谁的街坊、谁跟谁熟络,我懒得打听。直到老裴私我,我要踢一个叫贵妃的女人。“我不管这些。”我把群管理的权限递给他,像递过一根无关紧要的鼓槌。后来才听说,是他跟人撩拨得没了分寸,人家老公找上了门,他这才急着清场。我没问细节,只当是锅沿溅出的火星,吹吹就灭了。</p> <p class="ql-block"> 那阵子我总两头跑:上午在金光街领着大伙扭,傍晚扛着音响去广场,跟李杰、暖阳他们的队伍汇合。他们爱说“咱两家合伙的队”,我嘴上应着,脚下的步子却有自己的节奏——不想被什么“队”捆着,哪天累了,随时能歇脚。</p><p class="ql-block">老裴又找我的时候,带着一股子热乎劲:“跟老李说好了,晚上加一场,你发通知!”他说老李已经点头,说金光街遛弯的人多,说晚上的鼓点能敲得更响。我望着手机屏幕里他发来的“妥妥的”,想起他每天早上跟着鼓点挪步子的样子,便在群里敲了字。头天晚上确实热闹,遛弯的人围成圈,彩绸甩得比晚霞还艳。老裴跑在前头,老李的音响震得桥洞嗡嗡响。</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傍晚,我扛着音响到桥底时,风里只有于大哥两口子的脚步声。手机亮了,李杰群里的照片晃得人眼晕——老裴举着彩绸笑,老李站在前排,鼓点敲得比谁都卖力。</p><p class="ql-block">爱人把手机往我眼前一递,我没接,只是盯着空荡的桥面。秧歌本就是凑出来的热闹,人来人往该是常事,可被人推着搭了台子,转头就被晾在台上,那股子闷,比没烧开的水还熬人。后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摸黑摸起手机,想起老裴踢人时的干脆,想起他被追着要说法时的躲闪,想起如今这场空桥底。</p> <p class="ql-block"> 有些话不必说,有些态度得有。天快亮时,我点开群设置,把“群管理”那栏里的名字删了去。</p><p class="ql-block">晨光漫过桥面时,鼓点又响了。新加入的张大姐踩错了步子,于大哥笑着喊“慢点”,路过的大爷蹲在边上看,手机的收音机跟着哼起了调子。老裴和老李没来,也好,这锅火里,本就不该掺湿柴。</p><p class="ql-block">其实扭秧歌的道理就藏在鼓点里:重了不行,轻了也不行,得踩着自己的拍子,心里才踏实。</p><p class="ql-block"> ——火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