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

张宇辉

　　相传有神人乘白马，自马盂山浮土河而东，有天女驾青牛车由平地松林泛潢河而下。至木叶山，二水合流，相遇为配偶，生八子。其后族属渐盛，分为八部。每行军及春秋时祭，必用白马青牛，示不忘本云。

----题记

　　7月12日清晨，我与妻乘车前往莫力达瓦达斡尔自治旗民族园。车行未远，骤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至，炸雷一个接着一个，地动山摇。风雨雷声里，妻的手悄然伸过来，轻轻覆在我的手背上，温热的暖意驱散了车窗外泼来的寒意。

　　10点30分，雨势倏然收束，天光破云而出，云层如被无形巨手撕裂的宣纸，绽露出澄澈的蔚蓝。我们换乘观光车，湿润的风拂过面颊，载着我们驶向达斡尔人家。原汁原味的“介”字房，柳编的棚顶，木雕的隔扇门，万字的“蔓子炕”，着实让人感到新奇。墙上悬挂着一副弓箭吸引了我，上前一步，将弓箭斜挎在肩上，拨动了一下弓弦，感觉拉力很大，我想，我是拉不满弓的。房前屋后的小园圃里，蔬菜叶子上的水珠，闪耀着细碎的光芒。妻在一架古老的勒勒车前驻足，伸手抚摸车轮粗犷的纹理，感慨道：“到了这里，我仿佛是回到了小时候看村里的老物件……”她眼里的笑意，盛满了对岁月温柔的记忆。

　　萨满文化展示馆是很有看头的，莫旗是“中国萨满文化之乡”。萨满铜像高21m，重30吨，陈列馆收藏了北方达斡尔、鄂伦春、鄂温克、锡伯、赫哲、蒙古、满族、朝鲜八个民族的萨满文物。

萨满文化是北方原始宗教的核心文化，萨满一词在中国出现较早，在《新唐书回鹘传》、《三朝北盟会编》中都有记述。达斡尔族相传萨满的始祖是“雅僧萨玛”，且传说与满族、鄂温克等民族中流传的《尼山萨满》故事相似，体现着黑龙江流域世居民族文化的相互传播与影响。

萨满是神与人之间的中介者，负责传递人的祈求和愿望给神，以及传达神的意志给人。通常，萨满分为氏族萨满和普通萨满两种。

　　馆内达斡尔族《奥米南》祭词庄严而神圣：

请“嘎尔卓·温果尔”

嘎尔卓哟，嘎尔卓哟，

嘎尼----嘎尔卓哟，

无缘无故不敢祈祷，

没有必要怎能诉说，

不备祭品怎敢邀请。

庆典的“托若”已经准备，

闪金的神树已经树起，

供祭的果品已经摆上，

虔诚的族众已经聚齐，

喜庆的盛典就要开始。

你领着追踪的猎犬，

带着“库尔欣”猎鹰，

被疯狗捕捉身死，

含怨离开了人世，

你从荒野河套地走来，

走向林木丛生的山岭。

作家迟子建在《额尔古纳河右岸》小说中，有大量文字对萨满文化的描述，神秘，且精彩！

　　走出萨满馆，天光更盛，我们登临雅克萨城。城墙在阳光下泛着灰白的光，垛口直刺苍穹。

据介绍，莫旗的雅克萨城是为了纪念清初抗击沙俄侵略的雅克萨战役而修建的，以达斡尔族为代表的北方少数民族为两次战役的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出现了倍勒尔等英雄人物。

立于城头，嫩江在不远处浩荡奔流，江风强劲，带着水腥气扑面而来。妻凭栏远眺，江风拂乱了她的发丝，她望着开阔的江面，良久才开口：“当年这城墙下，也是这般风急浪涌吧？”风中的发丝缠绕着她的目光，那目光投向苍茫的江水。木质结构的城墙，像一道巨大而沉默的界碑，隔开了历史的喧嚣与此刻的安宁。

　　出了雅克萨城门，右手边矗立着一尊威武的将军雕像，上前仔细一看竟是傲蕾·一兰。她的英雄事迹我是了解一些的，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就看过关于她的小人书，记忆非常深刻：傲蕾·一兰是17世纪中叶我国黑龙江流域达斡尔族的民族英雄，她带领部族民众参与抗俄斗争，参加了著名的雅克萨之战……

　　旅程的终点停在萨吉哈尔迪汗码头。阳光慷慨地铺洒在江面上，碎裂成无数跳跃的金鳞。妻拉着我的手，沿着江岸慢慢走……

斜阳熔金，江面铺展成壮阔的锦缎。

2025年我仍在讷河工作，五十岁的妻专程来看我，小住了两天。在这片风雨晴光交织的土地上，与我并肩走过这一日短促而丰饶的旅程。所谓风景，或许不过是与所爱之人共同凝望的瞬间。此时，时间仿佛凝固了，原来最好的陪伴，恰如携着山林的絮语、历史的回响、不舍昼夜流淌的嫩江之水，在流动中映照出天空的澄澈与大地的深情。

2025年7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