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中乐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岁月悠悠,我实在记不清究竟始于何年,学会了与酒为伴。自打懂事起,便常被父亲打发去酱油店零拷酒。返程途中,那酒仿佛有着神秘的魔力,引得我总忍不住偷偷抿上一口。酒入喉,辛辣之感瞬间袭来,呛得我咳嗽连连,可内心却似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按捺不住地想要再尝一口。从那时起,酒便如一位不离不弃的老友,在我生命的长河中长久相伴,至今算来,已有六十余载的悠悠岁月。</p><p class="ql-block"> 酒,实乃奇妙之物。初尝时,恰似利刃滑过咽喉,紧接着,腹中似有烈火“呼”地燃起,烧得人五脏六腑都热乎起来。而待到最后,竟会生出几分难以言传的欢喜,宛如云雾中透出的丝丝微光。人们常道酒能解忧,可依我之见,此言未必尽然。酒,不过是将忧愁暂且藏于心底深处,待酒劲缓缓褪去,那忧愁便如潮水般涌来,愈发清晰浓烈。即便如此,世人依旧对酒痴迷眷恋,贪恋那杯中之物。或许是因为那短暂的忘却,在某些时刻,竟比长久的清醒更为珍贵难得,仿佛能让人在虚幻中寻得片刻慰藉。</p><p class="ql-block"> 听闻酒有活血化瘀之功效,我已在这世间走过七十多个春秋,至于血液是否因此畅活,瘀滞是否就此化解,我无从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肝脏许已如皱缩的纸张,胃部也似生出厚厚的茧子。每次去看医生,他们总是无奈地摇头;家人们更是时常苦口婆心地相劝。然而,我依旧每日小酌,并非我执意不听劝,实在是这延续了几十年的习惯,犹如盘根错节的老树,比医生开的药方还要根深蒂固,难以轻易更改。</p><p class="ql-block"> 酒桌上,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有人高吟“人生得意须尽欢”,有人说“能喝一杯是一杯”,又有人笑谈"金杯银杯不如手中的酒杯″。在座之人听闻,皆放声大笑,而后举杯痛饮。我亦随之欢笑、畅饮。然而,当夜深人散,独自踏上归途,却发觉那阵阵笑语背后,隐隐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寂寥。酒,能将热闹的氛围渲染至极致,却也在不经意间,把孤独悄然留在了心间。</p><p class="ql-block"> 如今的年轻人喝酒,讲究颇多。什么喝红酒要配醒酒器,喝白酒得配一口杯,就连酒杯都要一样大小。可我们当年,哪有这般繁琐复杂的讲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只要有酒可喝便觉是莫大的福气。犹记困难时期,哪怕只是酒精兑的水,大家都争得不亦乐乎。如今,物质条件日益丰富,喝酒的规矩反倒越来越多。依我看,酒终究只是酒,又何须弄出这许多花样呢?</p><p class="ql-block"> 我已年逾古稀,医生严肃警告,再这般饮酒,迟早会出大问题。我却暗自思忖,人活到我这般年纪,历经的风雨还少吗?横竖都是要迈向生命的终点,倒不如带着几分醉意,坦然前行。有人说我这是自暴自弃,可我却觉得,这恰是我对生命最赤诚的面对,是我与这世界独特的和解方式。</p><p class="ql-block"> 每当酒至微醺,思绪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回到父亲身上。他一生辛勤操劳,唯独钟情于杯中那一抹醇香。晚年时,半边身子瘫痪,手脚动弹不得,可临终之际,仍念念不忘让我给他倒上一小杯酒。我轻轻将酒杯递到他干裂的唇边,他缓缓啜了一口,脸上竟渐渐浮现出一抹笑容。那时的我,懵懂不知这笑容的深意,如今回想起来,那或许是他对自己坎坷一生的无奈妥协,亦是他对命运最后的抗争,犹如在黑暗中奋力闪烁的微弱烛光。</p><p class="ql-block"> 人生在世,恰似一场沉醉不醒的大梦。有人早早清醒,有人醒得稍晚,但最终,大家都要从这场梦中醒来。既然如此,在还能饮酒的时光里,小酌几杯,又有何妨?</p><p class="ql-block"> 一切皆如过眼云烟,终会消散,唯有酒,在岁月的长河中留下了或深或浅、难以磨灭的痕迹,承载着那些欢笑与泪水、热闹与孤独,成为生命中独特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