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是天地间最烈的酒

知秋老师

<p class="ql-block"> 夏雨,是天地间最烈的酒</p><p class="ql-block"> 2302班 田宏营</p><p class="ql-block"> 泥土的气息里,总藏着雨的密码。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对雨的感情从来不是抽象的抒情 —— 它是田埂上炸开的泥花,是屋檐下串联的水线,是爷爷烟袋锅里明灭的火星里,那句 “这雨,解了燃眉啊” 的喟叹。而我对雨的偏爱,早已越过 “庄稼性命” 的实用主义,化作一种近乎本能的亲近:赤脚踩进积水潭时的激灵,雨丝斜切夕阳的刹那,或是在暴雨中张开双臂,任由水珠撞在脸上的刺痛与畅快 —— 这些都是雨赠予大地儿女,独属于生命的欢愉。</p><p class="ql-block"> 夏雨,是天地间最烈的酒。</p><p class="ql-block"> 村里人总说,春雨是给麦子喂米汤,秋雨是给玉米披蓑衣,唯有夏雨,是给干涸的土地灌烈酒。它没有春雨 “沾衣欲湿” 的缱绻,也不带秋雨 “梧桐叶落” 的寂寥,一登场便裹挟着雷霆万钧的气势。若说春雨是村口阿姐纳鞋底时的浅唱,夏雨便是打谷场上汉子们的号子,粗粝滚烫,裹挟着破釜沉舟的野性。</p><p class="ql-block"> 记得小时候,最怕又最盼的就是夏雨。闷热的午后,空气凝滞如浆糊,蝉在槐树上声嘶力竭地喊渴,连猪圈里的老母猪都慵懒地趴在泥水里不愿起身。忽然,东南方的天空被墨汁浸染,狂风卷着麦秸屑呼啸而来,院墙上的玉米棒子噼里啪啦坠落。奶奶总会拽着我往屋里跑,嘴里念叨着 “龙王爷要倒水了”,可我总忍不住回头 —— 乌云如打翻的墨缸在天际翻涌,闪电劈开云层的瞬间,远处的杨树林似被按在地上叩首,雷声自天边滚滚而来,震得院门口的石碾子都微微发颤。 </p><p class="ql-block"> 下一秒,雨便倾泻而下。不是 “淅淅沥沥”,而是 “噼里啪啦”“哗哗啦啦”—— 豆大的雨点如赶集的碎石,密密麻麻砸在青瓦上,溅起的水花在房檐下织就一道银亮的水幕;敲打在晒谷场的塑料布上,鼓起一个个浑圆的水包,又 “噗” 地迸裂;坠入村前的池塘里,惊起无数银亮的水花,恍若水下点燃了千串鞭炮。这时,爷爷会站在廊下,吧嗒着旱烟笑道:“这雨,够劲!玉米缨子该鼓起来了。” 而我,总爱偷偷掀开后窗的木插销,看雨水在院子里汇成潺潺溪流,冲得泥地里的蚯蚓扭成麻花,屋檐下的麻雀挤在墙缝里,羽毛被淋得油亮,却仍叽叽喳喳地 “抱怨” 着这场豪雨。</p><p class="ql-block"> 雨境之中,藏着最本真的欢喜。</p><p class="ql-block"> 暴雨最酣畅时,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三种声音:震耳的雨声、轰鸣的雷声,还有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我常搬个小板凳坐在窗边,看雨帘将远处的菜园氤氲成一片翠绿的雾霭,黄瓜架被压得弯下腰,却愈发水灵;看父亲身披蓑衣冲向田间 —— 他要去疏通排水沟,防止雨水淹没刚栽的辣椒苗,那在雨幕中摇晃的背影,却似钉入土地的桩子,稳如磐石。母亲则在灶房里忙碌,柴火被雨气浸湿,冒出呛人的浓烟,她一边咳嗽一边笑着说:“这雨下透了,秋收的谷米能多收几麻袋。”</p><p class="ql-block"> 有时也会冲进雨里撒欢。光着脚丫踩在泥路上,冰凉的雨水顺着裤腿灌进鞋里,带来沁爽却不刺骨的凉意。和伙伴们在打谷场的积水里蹦跳嬉戏,比试谁溅起的水花更高,直到浑身湿透,被大人拎着耳朵领回家,却仍为彼此狼狈的模样笑得直不起腰。雨停后,天空裂开一道金色的缝隙,阳光倾泻而下,田埂上的马齿苋缀满水珠,闪烁如撒落一地的碎钻,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深吸一口,肺腑间满是通透的清爽。这时再看菜园,茄子紫得发亮,豆角垂得更长,连墙角的蒲公英都撑开白绒伞,仿佛下一秒就要乘着水汽轻盈起飞。</p><p class="ql-block"> 村里人懂雨,就像懂自己的孩子。他们能辨出哪场雨是虚张声势,哪场雨能解燃眉之急;知道雨后的田埂需踩实,否则容易崴脚;晓得屋檐下的雨水最洁净,可接来泡茶。而我在雨里读懂的,是更质朴的真理:夏雨的猛烈,是生命力的肆意狂欢;雨水的清凉,是燥热生活的温柔慰藉;就连雨后泥土的黏腻,都饱含着大地最醇厚的温度。</p><p class="ql-block"> 如今再看夏雨,那些光着脚在雨里奔跑的午后便会涌上心头。暴雨如注时,仿佛能听见天地间传来洪亮的呐喊:“使劲儿长啊!” 这呐喊里,有庄稼拔节的脆响,有孩童欢笑的清亮,更有生命在风雨中不屈的韧劲。或许,这就是雨赠予农村孩子的珍贵礼物 —— 让我们在泥泞中懂得,生命的乐趣不在温室的庇护,而在与天地同频呼吸的果敢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