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镇长死了,消息迅速传开,像煮沸的一锅粥,人们议论纷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刚过不惑之年如日中天的镇长再也不为这个世界所容纳就这样匆匆忙忙地走了,到另一个极乐世界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们发现镇长的尸体是在街道上的垃圾箱里,经公安人员现场验尸,镇长身上完好无损,衣兜里还有千多块钱,手机也没关。自杀?他杀?死因不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于是乎,镇长的死因成了人们议论的焦点。在镇长的追悼会上,镇党委胡书记在悼词中说他是因公殉职。“因公殉职”这四个字,当然不是胡书记笔下生风,而是通过党政联席会议讨论决定的。其理由是先一天中午镇长还陪同上级领导在野味餐馆就餐,陪同上级领导就是革命工作。现在不是流行一句“革命也要请客吃饭”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但是有人根本不同意这种说法,不同意这种说法的基本上是镇上的普通百姓,他们说要是镇长的死也算是因公殉职,那么上个月冻死在街道上的那个精神病人也应按因公殉职对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镇长究竟是怎么死的,于是人们就猜,一时间就流传着几个版本,正版盗版一起出笼,有人说他是死在三陪小姐的床上,然后移尸垃圾箱上的;有人说他是酒后心脏病突发死的;还有人干脆说他是胖死的。这几种说法与镇长联系起来都不无道理,因为自从他当上镇长后,就一天比一天胖,拼了命似的“横向发展”,下巴的层数日渐增多,裤腰带的尺寸日渐增长、他生前挪用扶贫资金把那辆破普吉车换成了奔驰,就是因为担心那辆破吉普车承受不了他的发展速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但镇长的死因到底是什么?很少有人搞得清楚。因为镇长大人是暴死的,这是法医鉴定的结果。这样死亡的方式,增加了死因的种种神秘性和不确定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个小小镇长的死亡,就把世界搞得如此轰动。在红枫镇来说远远超过了美国的“9·11”事件。因为“9·11”事件毕竟发生在美国,与红枫镇的老百姓没有半点关系,而镇长的死确实让他们感到震惊和意外。可见这位镇长还是有一定知名度的。但是更热烈的事还在后头呢!人们在猜测完镇长大人的死因之后,接着就去猜他死了之后什么人最伤心。</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人说最伤心的当然是他老婆,这似乎天经地义,无可厚非。可是据知情人士说,当有人给那个女人报丧的时候,她正在麻将桌上与麻友酣战。老公暴亡的消息并没有消磨她把战斗进行到底的斗志,得到报告时她只是小吃了一惊,然后就不耐烦地对来人说知道了,打几圈再说。来人请她赶回去,她还发了火;啰嗦什么,没看见老娘正忙着?这说明他老婆根本不是最伤心的人,这个荣誉落不到她的头上。所以此结论一得出,就立刻被人否定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紧接着,否定上述结论的人就拿出了他自己的结论:依我看呐,最伤心的人是那些上级领导,你们想想,镇长大人这一死,今后他们来了,哪个陪他们大吃大喝?有人骂得出这个结论的人一定是个弱智者或是患了脑血栓,所以他的话音一落,就遭到了众人的嘲笑,你他妈脑壳里简直装的是豆腐渣,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说不定新镇长比老镇长陪得更好,上级领导有什么值得伤心的?说不定镇长上午死了,下午就有人去管官的官那里拉关系走后门跑官要官呢!那些手中有权的人高兴还来不及呢!伤心?还会伤肺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来又有消息灵通人士说亲眼看到镇长的秘书伤心流泪,推测说最伤心的人可能是镇长的秘书,据说镇长在收了他五位数的生日贺礼后,俩人碰杯时,镇长当面承诺明年提拔他当常务副镇长。这消息,好多人都知道。镇长两腿一伸,眼看被提拔的希望就此落空了,太出乎意料了,他不流泪谁流泪?这话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谁能证明秘书流泪是因为镇长的死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谁也不能说明秘书是最伤心的人。所以,这个荣誉也落不到秘书的头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人甚至认为,最伤心的也许不是人,是一条洋狗,是一条从美国引进的狮狮狗。说起这条狗,还差点闹出人命来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年,镇长出国考察,没引进什么项目,却引进了一条狗,这狗体型高大,肥头大耳,呆头呆脑的狗,是镇长花5000美金从美国坐飞机把它带来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稀有品种呢!”在全镇经济工作会议上,镇长大讲特讲红枫镇发展养狗的优势,说他从美国引进的这只良种狗,与本地狗配种一定产生杂交优势,这里离市区又近,全镇大力发展养狗,有很大市场潜力,一只狗60斤,按每斤8元计算,每户不说多,按饲养30只不成问题吧,一年下来能挣多少钱?加减乘除你们自己去算。什么叫机遇?这就是机遇,早些年,号召群众种大蒜,最后没卖出去几吨,搞得房前屋后到处都是烂大蒜,群众怨声载道,镇政府也背了几万元债。去年发动大家种生姜,结果跟种大蒜一个样,都失败了。这就是对市场规律不了解。吃了亏,没有经验,只有教训,这些教训是沉痛的。但失败了,我们就躺着不干了?“失败乃成功之母”。我们要建设小康乡镇,小康生活不是等来的,是要我们扎扎实实地去干才能干出来的。“发展才是硬道理”,这是伟人说的。因此,发展养狗,这就给我们红枫镇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有统一认识,统一思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散会后,有人问镇长这狗归谁饲养。镇长想了想后说:“把它养在值班室吧,和门卫老陈也是个伴儿。”大伙都笑了。老陈没文化,那年中越自卫还击战负了点轻伤,立了三等功,退伍回来后一直在镇政府当门卫。镇干部看着老陈那老实巴交、瘦小如猴的样子,还没这条狗一半儿壮实,再看看镇长对这条狗的宠爱程度,老陈就极可能是这条狗的贴身保姆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陈啊,你可能都没有这条狗值钱呀!”有人拿老陈打趣。生性老实的老陈也不搭腔,只是怯怯地把狗往屋里引,像哄着一个皇太子似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二天,镇财政所李会计办公室的桌子上就多了一张发票,项目:买狗,数量:一只,价格:人民币4万元,申报人:镇长。李会计叹了一口气,歪歪扭扭地在审核人后面签了字。那状态,有点像战败国在降书上签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紧接着,财政所给狗报销的科目就多了,给狗造一间豪华狗舍,连同装修和买空调花去二万多元;给狗买毛发护理液一千多元;给狗注射进口疫苗一千多元;给狗买高级饮料一千多元;给狗买“伟哥”等雄性激素三千多元;给狗买……一时间,李会计忙得不可开交,那一大沓发票,签字签得手都发麻了。怎么得了,这样下去,镇干部的工资都没法发了。李会计一筹莫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忙的还不单是李会计,还有门卫老陈,老陈在护理狗的一线工作,吃喝拉撒,样样都得护理到位,即使这样,镇长还说狗昨天毛不顺啦!今天又有点感冒咳嗽啦!等等弄得老陈恨不得托生一条狗。</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一天夜里,突然有一条黑影钻进镇政府的狗窝里,不容分说,用一条麻袋扣住狗,扛上肩就跑,跑到离镇政府几公里远的荒郊野外,那人就把麻袋重重地摔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说:“今天我就宰了你,省得让那兔崽子把钱都糟蹋了。说着举起一块石头就要往狗头上砸,可是那狗却突然说话了,会计,我听出是你的声音来了,别打别打,我是老陈呀!”这一下倒把李会计吓了一跳,赶紧把麻袋打开,借着朦胧的月光一看,果然是老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怎么钻到狗舍里去啦?”李会计哭笑不得地问。老陈说:“我看狗那么金贵,天又这么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把我卖了都赔不起,我就每天晚上待在狗舍里,让狗躺在我的床上。”说着说着,50多岁的老陈像孩子似的哽咽起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镇长号召,把全镇所有的公狗都杀了,家家户户养母狗,母狗一发情就送到镇政府去跟狮狮狗配种。可偏偏那狗杂种不买账,一见母狗就龇牙咧嘴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母狗一见它拔腿就跑,究竟是洋狗眼高,看不上这些土狗?还是洋狗本来就是一只有生理缺陷的阴阳狗,谁也搞不清,搞得镇长也抓耳挠腮干着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自从镇长一命归西,老陈就再没有去照顾那宝贝狮狮狗了,它也只能蔫巴着脑袋流落街头觅食了,它不伤心谁伤心?但狗毕竟是狗,再伤心也没人同情。谁是最伤心的人,又不是讲谁是最伤心的狗,这荣誉自然不能落在一条狗身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么到底谁最伤心呢?人们实在猜不透,连一个比较容易 让人接受的结论都得不出,总之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实际上等于都没有理。但是镇长大人之死实在太让人关注了。人们实在欲罢不能,因此有人突发奇想,提议说反正没事可干,大伙来猜猜谁最高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谁最高兴?当然不是广大的老百姓。因为这位镇长虽然没有能够带领他们进入共产主义,过上想什么就有什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但是平心而论,对于每一个老百姓来说,也说不上有多大的恩恩怨怨,虽然,这些年镇政府为了捞政绩,把人均不到800元的收入虚报成了2000多元;使老百姓多交了一些农业特产税和镇村两级统筹款,人平负担由原来的80多元上升到了人平200多元。除此之外,老百姓也说不出个甲乙丙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对镇长的死感到最高兴的,也不可能是他的老婆,结婚将近20年来,虽然谈不上多少爱情,外面风言风语地传说镇长拈花惹草的风流韵事如雷贯耳,老婆在家哭也哭过,吵也吵过,闹也闹过,直至镇长拍桌子摔凳子叫她滚蛋,他老婆不得不甘拜下风,打脱牙齿往肚里吞,她知道离婚对她来说没什么好处,就这样睁只眼闭只眼忍气吞声过下去算了吧!再说,这些年,自从丈夫当上镇长以后,她的身价也随之提升了许多,镇上的人谁见了不点头哈腰?去市场上买菜都比别人实惠,牌桌上的牌友也让她三分,知趣者一般不捡他的炮。有套近乎的,还故意输钱给她呢!不缺吃不缺穿,日子过得风风光光的,镇长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镇长的死不见得他老婆会是最高兴的人。</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猜来猜去,看来最高兴的非副镇长莫属了。逻辑再简单不过,镇长一死,他就有机会“转正”了,这个结论,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有的人甚至怀疑镇长的死与副镇长有关,因为先一天中午喝酒,他和镇长连续干了十大杯。而后副镇长又动员同桌的人分别与镇长干杯,有人估算,镇长在先一天中午至少喝了三瓶52度邵阳大曲,但也有人提出异议,说证据不足,像那天中午的酒局,镇长不是第一次遇到过,镇长常说打遍天下无敌手,天底下他不认识个“醉”字。再说,谁当镇长还得上面提名,镇人大会议通过才有效。所以副镇长是最高兴的人的结论也被推翻了。</p><p class="ql-block">镇长之死到底谁最高兴?后来,人们终于达成了一致,认为最高兴的是野味餐馆的梅三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年轻寡妇梅三姐比电影里刘三姐还漂亮,别看她三十挂零但风韵犹存。她开的野味餐馆是镇上最豪华生意最火爆的餐馆。自从镇长跟她有一腿后,她的餐馆就基本上包揽了镇政府的招待用餐,一年365天除了大年初一,几乎天天都有饭局。其实梅三姐并不喜欢镇长,内心里还讨厌他,因为他每次喝醉了酒就要拿她发泄兽欲,她一闻到他嘴里喷出的那股酒味就作呕,有时候真的想杀死他,结束这段孽缘。但她孤家寡人的下不了手。她暗地里不知哭过多少次,她物色了几个男人想结婚,但别人了解内情后都跟她拜拜了,谁会这么傻,去惹镇长不高兴呢?镇长在她餐馆里签的条子多年来累计达到了18万多元,在他暴亡的前几天,她跟他完事后,乘他兴奋之时,向他提出了结账的事,镇长一高兴大笔一挥,18万多元欠单一次就结清了,镇长没有把这笔欠账带到阴曹地府去,真是大恩大德。如果这笔账收不回,她这个餐馆就无法开下去了。至于是不是真如传说的那样,那笔欠账镇长想了很多办法,好不容易才从争取到的扶贫款中挪用还的。她才不管那么多呢!镇长这么一死,她从肉体上、精神上都解放了,自由了,一切恩怨情仇都了结了。因此,她有资格戴“最高兴之人”这顶桂冠。镇长出殡那天,她特意免费为镇政府治丧委员会摆了几桌酒,还放了一个多小时的鞭炮。</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然,梅三姐打死也不会承认她是最高兴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