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津渡--一眼千年之古风悠悠

江上风清

镇江是被长江轻轻托起的一枚碧玉。而西津渡，便是这枚玉上最温润的一道光痕。它不像北固山那样以千古江山的金戈铁马扬名，也不似金山的浮屠梵音殿雅阁幽而闻名，更不像焦山“书家冠冕”的煌煌碑林而惊世。“大江横万里，古渡渺千秋。”西津渡只是默默地静泊在城西一隅，依山迎江水之汹涌，横渡连运河之南北。用一部横亘千年的“渡口史诗”，把一段段岁月烟云映为光滑的青石印迹，把一声声江涛化为悠悠的长风古韵。

西津渡原名“蒜山渡”，最早见于《三国志》。孙吴在此屯练水师，以拱卫都城建业（今南京）。相传诸葛亮与周瑜曾登临蒜山（今云台山）之巅，拍石定计，借东风火烧曹军，终成三国鼎立。山因此一度被唤作“算山”，“算”字里分明蕴含了胜利者羽扇纶巾的千古风采与演义里的变幻莫测的烽火烟云。

唐代改称“金陵渡”，是长江上最繁忙的津口之一。诗人张祜夜泊渡口，写下千古绝句：“金陵津渡小山楼，一宿行人自可愁。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洲。”短短二十八字，把江声、月色、旅愁与渡火凝成一幅江南夜泊图，也让小山楼从此成为千载诗咏地，今日漫步古街，透过复建的小山楼与斑驳诗碑，仍可感知千年前“隔江远千里”的时空回响。

南宋时期金兵南侵。韩世忠率八千水师屯驻蒜山，以艨艟巨舰横锁江面，大败金军，还留下了“梁红玉擂鼓战金山”的巾帼传奇，其“还我两宫，复我疆土”的誓言，曾随江风回荡在古渡山川巷陌间，这也充分体现了西津渡的军事价值。如今登临云台阁远眺，江水虽已北移数百米，但山脊残垒、红船遗韵，仍在无声地诉说着那段“旗帆照水，鼓角连营”的岁月云烟。

元朝至元年间（约1280年），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从扬州渡江，在西津泊岸。他在《东方见闻录》中写下：“镇江（Cinghianfu）城商贾云集，货物山积，为扬子江上最重要之港口。”还描述了基督教在镇江的传播与金山寺的盛况。当时西津渡帆樯林立，闽浙海货、湖广漕粮在此换船外运，成为中国对外贸易链条上的闪耀一环。今日昭关石塔的梵汉铭文与待渡亭畔的长江风雾，仍在无声传递着七百年前那位威尼斯商人与东方古渡的邂逅传奇。

历史上长江在西津渡江面最宽时达40里，因江阔浪急，沉船惨剧历代不绝。清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镇江成立“京口救生会”，置红船、设瞭望楼，专责江上救援。凡遇风浪，红船即出，不取分文。这是中国最早的民办慈善救生机构。咸丰十一年（1861年），镇江辟为长江首批通商口岸，海关便设在西津渡口。洋货、银元、电报、蒸汽轮船自此涌入，古渡摇身成为通商贸易前沿，“银码头”之名盛极一时。如今残存的德士古洋行、亚细亚火油公司旧址，既是殖民伤痕的见证，也是解读西津渡近代发展进程的“活化石”，

2000年，考古学家在西津渡发掘出唐、宋、元、明、清直至民国连续叠压的18层道路遗迹。最底层的唐代渡口木桩，与最上层的民国铁轨枕木，垂直距离不足3米，却浓缩了1200年人类活动史。西津渡的“一眼千年”，是历史层叠的具象呈现，也是文化血脉的时空对话。西津渡以独特的考古遗存、建筑群落和人文记忆，浓缩了千年的文明进程。一步一朝代，一砖一故事，真是“千年沧桑凝于一瞬，古今辉映尽在一眼” 。

历经沧桑，西津渡早已不是地理意义上的渡口，却是中华文明摆渡时空的永恒码头。六朝栈道、唐宋石阶、元明塔刹、民国洋楼在此层层堆叠，恰似那“一眼看千年”的考古剖面——当渡船变作霓虹，纤歌化为笛韵，唯有人间烟火与山河浩气与古渡千秋长存。



西津渡创建于六朝时期，距今已有千余年的历史。它位于镇江西边的云台山麓，临江傍山。从三国到清朝中后期，这里岸线稳定，一直是“舟楫如蚁，帆樯如云”的天然港湾，被称之为“江南第一渡”。岁月悠悠，千帆过尽。清朝中叶起，长江镇江段不断南淤北坍，岸线逐渐向北延伸，渡口功能持续弱化。2003年底，镇江连接渡口的沪宁线市区铁路停止运行，这里便不再为“渡”。后人只能来此吊古寻幽，回味往事。





“昭关石塔”尤为独特——一座元代的过街喇嘛塔，塔身白石雕琢，莲花瓣层层绽放，将藏传佛教艺术与江南建筑风格巧妙融合。行人从塔下穿过，仿佛穿越一场宗教与世俗的对话。塔基上“昭关”二字历经风雨，却依然清晰可辨，国唯一保存完好的同类建筑，见证宗教与渡口安全的交融，成为西津渡最醒目的文化符号。





千年古渡口，一幢小山楼。小山楼曾是唐代金陵渡口一家客栈的名字。当然，它早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现在位于西津渡古街上的“小山楼”客栈，一看就知道不过是假唐代小山楼之名的现代建筑。但这丝毫不会影响人们凭栏怀古的心情和思绪。





唐代诗人张祜途经金陵渡，夜宿小山楼，面对长江夜景，眺望瓜州星火，写下了那首著名的《题金陵津渡》：“金陵津渡小山楼，一宿行人自可愁。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州”。抒写了诗人旅途中的愁思，意境凄美，画面感强，张祜用这首低吟浅唱的诗，他把小山楼写入了迷离的夜色中，也为金陵渡定格住了瞬间的光彩。如今，云台山下、待渡亭旁，矗立的正是张祜塑像。



在张祜雕像的上方新修建了小山楼，楼檐上有余秋雨先生题的“金陵渡”匾额。站在楼前可俯瞰到的只有西津渡古街老宅的层层青瓦，但感觉长江虽远，涛声仍犹在耳。





待渡亭是古人迎来送往、小憩避雨、等待摆渡的场所，后成为文人或游人怀古凭吊之所。这方寸亭台，曾泊满文心——李白挥别广陵新丰酒，王安石北望钟山数重青，苏轼笑问佛印“蒜山幸有闲田地”，陆游考证丹阳酒香醉千年。待渡亭是红尘的驿站，渡口停航后，它仍在渡文人未尽的诗情。





“一眼看千年”不仅是考古奇观，更是西津渡从三国渡口到现代文旅地标的象征。它以具象的土层诉说着江河变迁、舟楫往来与人文积淀，让游客在方寸之间触碰千年历史的温度。正如当地民谚所言：“走过西津渡，方知镇江魂。”



最妙的是“一眼千年”的剖面墙：从下往上，六朝的夯土层、唐代的碎瓷片、宋元的青砖、明清的瓦当层层叠压，像大地的年轮。浓缩了千年渡口的历史变迁。体现“唐宋元明清，从古看到今”的时空穿越感。



宦海沉浮的苏轼曾十多次经西津渡往返、停留镇江，与金山寺僧人佛印相交甚厚。他在写给佛印的诗里写道：“问我此生何所归，笑指浮休百年宅。蒜山幸有闲田地，招此无家一房客。”千年前的蒜山曾是苏东坡心目中的"桃花源"。先生当时似乎打算在此买田居住，但身不由己的他，最终能只是与佛印开开玩笑而已。





蒜山游园京江亭侧的水池中，有一白玉塑像亭亭玉立，她就是镇江才女杜秋娘。在唐乐府中，一曲《金缕衣》经常被人吟唱：“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歌词的作者已不可考，这首诗因为杜秋娘而名动天下，流传至今。杜牧的《杜秋娘诗》进一步为其扬名：“京江水清滑，生女白如脂；其间杜秋者，不劳朱粉施。”



朱方是镇江见诸史籍的最早地名，三千余年经历春秋时的朱方、三国时的京口、隋代的润州、北宋到现代的镇江等演变。1929年到1949年是江苏省的省会。朱方印社是镇江的书法篆刻组织，社名由原国务院副总理李岚清题写。

古街边英国领事馆旧址，也是一个很有特色的古建筑。第二次鸦片战争结束后，镇江成为长江沿线被迫对外开辟了五个通商口岸之一。清同治三年（1864年）在这里修建了英国领事馆。1865年，云台山下沿江一带被划为英租界。光绪15年（1889年）正月初六，由于英国人无端殴打中国小贩，镇江民众愤而焚烧领事馆。现在的主楼是清政府赔款于1890年重建的。1996年经国务院批准，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西津渡是世界上最早开展江上义渡和救生的，其时间之早、影响之大，在全国乃至全世界都是仅有的。由于西津渡特殊的交通位置和军事地位，宋代镇江郡守蔡洸在西津渡发起创设了救生会。清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在西津渡观音阁成立“京口救生会”。随着社会发展和江岸线北移，到20世纪20年代，救生会终于完成它的历史使命，退出了历史舞台。救生会旧址以及镇江救生博物馆，再现了那段陈年往事与辉煌业绩。





金山原是长江中的岛屿，因长江改道，金山与陆地相连。从乘舟渡江变成了骑驴上金山。西津渡历史文化街区入口矗立 “骑驴上金山”青铜雕塑——少女执鞭骑驴，驴脖铃铛微倾，动态捕捉历史瞬间。此处已成网红打卡点，驴身因游客频繁抚摸而锃亮。





如今的西津渡，不再有渡。早起，可品早茶，晚来，可赏夜景。徜徉在这片历史文化街区中，游人可以漫步于西津古街的青石板路上，想象着盛唐时期车水马龙、人潮如织的盛况。若从古街入口走到底，还可以登上半山腰，远眺滔滔长江水，俯瞰西津渡古街。待到夜幕降临时，屋檐上挂着的灯笼亮起点点红光，沧桑古街变得朦胧而神秘，仿佛回到了舟楫交织、人声鼎沸的古代。风雨西津渡，一眼看千年。经历沧桑风雨的西津渡正以历史文化资源作笔、全域多样风光为墨，描绘着一幅闪耀千年的历史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