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汗后的快感

将相和

　　汗水浇灌的乡居一日

昨日清晨八点半，归家推门，满院荒芜猝然撞入眼帘。杂草恣意蔓生，高可及膝，在夏日的微风中摇曳出一片萧疏景象，昔日精心打理的小院竟显出几分陌生的凄凉

　　不容怠慢，我即刻戴上磨旧的棉线手套与宽檐草帽，投身于这绿色的“战场”。虽非酷暑，但南方特有的湿热空气已如无形的薄纱裹挟周身，闷得人呼吸微促。镰刀挥动，剪刀开合，与顽固的草茎枝桠较劲。不过一小时，汗水便如溪流般自额角、脊背蜿蜒而下，浸透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南面那片最是疯长的区域，终在汗水的洗礼下渐次规整，显露出久违的清爽轮廓。

　　欲暂歇，掬一捧清水解渴，电话铃声急促响起。是继光兄，邀我同往草市田心村吊唁友人父亲。毛坪村口，几位老友已候在那里，电话里继光特别强调是欧兄驾驶那辆我们小群里颇为体面的车，隐约伴着欧兄那熟悉的、略带不耐的催促：“快些，就等你了！”时间仓促，容不得我洗去一身泥汗、更换干净衣裳，只得带着劳作后的印记，匆匆驱车汇入他们的行列。

约莫一个半小时后，归程已近午时。念及友人家中治丧忙碌，恐添烦扰，我便提议几位兄长移步寒舍，简单用个便饭。众人欣然应允，我即刻电话告知老伴备饭。到家后，我径直扎进厨房。灶火升腾，锅铲翻飞，不过半小时，几道家常小菜便热气腾腾地上了桌——又是一身淋漓大汗！（老伴一时疏忽，竟将厨房空调误调了模式，我专注于锅灶之间，竟浑然不觉，任汗水如雨淌下。）几位兄长初次品尝我掌勺的菜肴，竟连声夸赞“味道不错”。我口中强作谦辞“粗茶淡饭，不登大雅”，心底却似有蜜糖化开，那份被认可的喜悦，悄然冲淡了双倍的疲惫。

送别诸兄，小憩片刻，睁眼已是下午三点半。日影西斜，院中大半已笼上惬意的荫凉。体力稍复，我又拾起工具，转向尚未完工的绿化带。锄头沉稳地落下，斩断深藏的草根；剪刀轻盈地游走，为旁逸斜出的枝条修整仪容。汗珠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泥土里，肩头搭着一条长长的毛巾，需时时擦拭——因前些日子右眼刚做了白内障切除手术，万不敢让咸涩的汗水侵入，引发炎症之忧。又是两小时专注的劳作，汗水浸透又风干，风干又浸透，当最后一丛乱枝被归置妥当，小院终于重现往日的整洁与生机，每一片舒展开的绿叶仿佛都在无声地致谢。

夕阳熔金，树影婆娑。我惬意地躺倒在金丝楠木树荫下的竹椅上，接过老伴递来的、用石斛精心泡制的清茶。温热微甘的茶汤滑入喉间，四肢百骸的酸胀在清凉的晚风中丝丝缕缕地消散。一种难以言喻的、由内而外的畅快感油然而生——那是筋骨舒展后的松弛，是目标达成后的满足，更是与土地亲密接触、以汗水浇灌生活的真切滋味。静静回味这一日，在乡间流淌的每一滴汗珠，其蕴含的辛劳与纯粹的快乐，远非城市里那些被空调抽干的、意义模糊的汗液所能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