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阳光（非虚构连载小说002）

羸言秦时月(伊西)

左手阳光（长篇小说连载 2025.02）

君子午休后起身时，右腿的疼痛突然如重锤砸下，带着钻心的锐痛——腿像被钉在了原地，右脚底仿佛粘了块吸铁石，死死贴住地面。他勉强往前挪了两步，右脚却不听使唤地在原地打转。君子深吸一口气调整姿势，吃力地将右腿向上提，像抛重物似的往前送了半步。

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阳光下亮得像碎钻。远处的蝉正声嘶力竭地叫着，倒显出几分盛夏的执拗；被吵醒的白鹭在岸边踱着，时不时昂首展翅，抖落羽翼上的倦意。君子望着头顶的烈日，又看看白鹭振翅时的自在，心里那点因疼痛而起的烦躁，不知不觉淡了许多。

休息片刻后，君子咬咬牙，决定继续下午的锻炼课程。他甩着外八字，一瘸一拐地往前挪，慢慢走到同是病友的青叔住处，扬声喊：“青叔，上班了！青叔，上班了！”

青叔应声从屋里出来，左手握着轮椅扶手，一颠一颠地往屋西的机耕路走。河畔的水杉树像张开的翅膀，在机耕路上投下连片的阴凉。青叔敞开衣襟，风顺着领口钻进去，掀起他的衣角，他边走边说：“天太热了，屋里空调还开着呢。”

“可不是嘛，”君子应着，疼得直咧嘴，“我屋里也开了空调，温度开到30度就行，开太低太费电。”

青叔瞥见他的样子，停下脚步：“你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搞的，”君子皱着眉，“腿突然疼得厉害。青叔，你有没有过大腿疼的情况？”

“我倒没有。”青叔摇摇头。

“我这腿都两年了，按说该越来越好才对，”君子拖着腿慢慢往前挪，声音里带着点沮丧，“怎么反倒越来越差？你说，会不会是又梗了？”

他边说边拖着疼腿往前走，走了十几分钟到了北边路口，终于撑不住了：“青叔，我得往回走了，这腿实在吃不消。”

“好，那我自己往前走。”青叔应道。

君子独自往回折。刚走没多远，天空突然变了脸，黑云滚滚而来，像奔马似的汹涌狂奔，天色一下暗了大半。河里的鱼儿纷纷吐出泡泡，浮出水面；蝉倒还在不知疲倦地唱，只是声音里少了些先前的燥热。君子拖着沉重的腿脚慢走，影子被昏暗的天光拉得歪歪扭扭，像水里挣扎的鱼。

今年雨水格外少，入夏到现在只下过一场雷雨。路边的瓜果蔬菜都垂头丧气地卷着叶子，蔫蔫地缩在地里。君子望着天上翻涌的云，心想这架势怕是要下雨。果然没等多久，远处传来雷声——一场雨，正在赶来的路上。

青叔独自一人向东前行。天空越来越暗，雷声也越来越近，他望着云层心里犯嘀咕：这雨要是真下下来，地里的旱情总算能缓一缓了。今年天气预报难得这么准，可算没白盼。他一边想着，一边挪动着不太灵便的右腿往前走。刚走到半路，雨点突然劈头盖脸砸了下来。青叔赶紧躲进路边一户人家的屋檐下，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望着雨幕里渐渐模糊的天际。等雨势稍缓，他才沿着来路往回走，鞋底踩着路边积起的水洼，溅起细碎的水花。

君子望着窗外，雨停后的天空重新亮了起来。方才歇脚的蝉儿接着鸣叫，躲雨的鸟儿舒展翅膀飞进晴空，太阳也从云后露出脸来。秧苗上的雨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几只小青蛙在路边蹦跳着觅食。他看着这一切，脸上慢慢漾开笑容，先前因疼痛攒在心里的阴霾，不知不觉散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