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下扬州（2）诗意个园

秋凉水水

扬州个园是座与颐和园、避暑山庄、拙政园并称“中国四大名园”的盐商宅邸。

作为清代盐商园林的翘楚，个园以竹为名、以石为骨，将四季意趣收于一园之内。

时值春深，午后方入园中，便先被万竿修竹攫住目光。日光透过竹叶筛下细碎的金斑。风过处，满园竹影婆娑，沙沙声如私语。

“个”字取竹叶之形，园主人黄至筠名中的“筠”亦指竹，园名由此而生。爱竹，原不止于形态——竹身有节，象征操守；竹叶常青，暗合生机。

穿行竹径，石板路被经年足迹磨得温润，两旁竹影婆娑，漏下的阳光在地上织成流动的纹，连呼吸都染着草木的清甜。

个园的魂魄，在四季假山。这组由石笋、太湖石、黄石、宣石堆叠的景致，不动声色间藏着时序流转的隐喻。

春山在园门东侧，数竿石笋破土而立，旁植翠竹。石笋瘦劲挺拔，顶尖泛着浅黄，真如春雨初霁后争先恐后探出头的新苗。阳光斜照时，石笋与竹影在粉墙上投下疏朗的画，风动影摇，竟比真的春山更添几分灵动。

转过春山，夏山迎面而来。太湖石被叠成玲珑山势，孔洞相通，细看可见涡旋、曲涧的痕迹。山下凿池，碧水盈盈，倒影随波轻晃。山径盘曲，穿行其间，衣袂常被岩缝里钻出的藤萝勾住。

秋山用黄石堆叠，气势陡变。黄石色如赭石，棱角分明，堆叠起来便有了层峦叠嶂的骨相。山巅植枫，枫若丹霞。

拾级而上，石阶陡峭，手扶石壁能触到冰凉的石质。至山顶“拂云亭”，回望可见夏山的柔婉与秋山的苍劲两两相对，倒像一幅刚柔相济的画。

冬山在园之北隅，宣石洁白似雪，堆叠时特意留出缝隙，风穿其间，呜呜如寒风呼啸。石隙里嵌着几株蜡梅，虽非花期，虬枝盘曲，已有疏影横斜的意趣。最妙是山壁上凿的圆洞，正对春山方向——想来冬日凭栏，透过圆洞望见春山的新绿，便知寒冬将尽，春意不远。

园林的建筑从不是孤立的，而是与山水相融的“观景框”。抱山楼横卧山腰，将夏山、秋山揽入怀中。

楼前楹联“淮左古名都，记十里珠帘，二分明月；园林今胜地，看千竿寒翠，四叠奇峰”，寥寥数语，便把扬州的风华与个园的妙处说尽。

宜雨轩临池而建，轩前种着芭蕉。四月多雨，若逢雨天，雨打芭蕉的声响与池中涟漪相和，坐在轩内品茗，看雨滴从檐角坠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花，倒比刻意安排的景致更入味。轩内透窗而见“壶天自春”匾额，原是说这一方小天地里，四季皆春，细想却也是劝人珍惜眼前闲趣的意思。

清美堂是园主人待客之所，堂前桂树葱茏。“清美”二字，既指环境清雅，也暗合主人“清白传家”的期许。堂内楹联“传家无别法非耕即读，裕后有良图惟俭与勤”，没有文人的虚浮，倒像长辈在耳边叮嘱，质朴里藏着过日子的实在道理。

汉学堂是这处宅邸的正厅，檐角飞翘却不张扬，青砖黛瓦间透着世家大族的沉稳。推门而入，匾额上“汉学堂”三字笔力遒劲，厅内陈设古雅，案几上的旧书仿佛还留着前人翻阅的温度。据说这里曾是主人课子读书、会友论道之地，墙上悬挂的楹联“清气若兰虚怀当竹，乐情在水静趣同山”，恰是园主心境的写照。站在厅中，仿佛能听见百年前的琅琅书声，与窗外的竹影风声交织成韵。

清颂堂堂内梁柱粗壮，匾额高悬，据说曾是主人举行重要仪式、接待贵宾之所。墙上悬挂的书画作品，或绘山水，或题诗词，处处彰显着主人的文人风骨。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与空气中的尘埃共舞，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繁华与故事。

清漪亭藏在一片绿意之中。亭为六角形制，飞檐轻巧，仿佛振翅欲飞的鸟儿。亭下池水清冽，锦鲤在水中悠然游弋，将倒影搅得细碎。清漪亭的楹联“天气涵竹气，山光满湖光”更是将周围景色融为一体。

三片竹叶是物象，一笔一画是春秋。古人造园不止于堆山叠水，更是把对自然的敬畏、对生活的热爱，都揉进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里。

四月的个园，春未谢，夏将临，恰如人生最好的时节——既有初生的鲜活，也有沉淀的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