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i>送宫花 贾琏戏熙凤</i></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i>宴宁府 宝玉会秦钟</i></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五部分)凤姐喜的先推宝玉,笑道:“比下去了!”便探身一把携了这孩子的手,就命他身傍坐下,慢慢问他年纪读书等事,方知他学名唤秦钟。早有凤姐的丫嬛媳妇们见凤姐初会秦钟,并未备得表礼来,遂忙过那边去告诉平儿。平儿素知凤姐与秦氏厚密,虽是小后生家,亦不可太俭,遂自作了主意,拿了一疋尺头,两个“状元及第”的小金锞子,交付与来人送过去。凤姐犹笑说太简薄等语。秦氏等谢毕。一时吃过饭,尤氏、凤姐、秦氏等抹骨牌,不在话下。</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宝玉、秦钟二人随便起坐说话。那宝玉只一见秦钟人品,心中便有所失,痴了半日,自己心中又起了呆意,乃自思道:“天下竟有这等人物!如今看来,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可恨我为什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若也生在寒儒薄宦之家,早得与他交结,也不枉生了一世。我虽如此比他尊贵,可知绫锦纱罗,也不过裹了我这根死木;美酒羊羔,也只不过填了我这粪窟泥沟。‘富贵’二字,不料遭我涂毒了!”秦钟自见了宝玉形容出众,举止不浮,更兼金冠绣服,骄婢侈童,秦钟心中亦自思道:“果然这宝玉怨不得人溺爱他。可恨我偏生于清寒之家,不能与他耳鬓交接,可知‘贫富’二字限人,亦世间之大不快事。”二人一样的胡思乱想。忽又有宝玉问他读什么书。秦钟见问便因实而答。二人你言我语,十来句后,越觉亲密起来。</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一时摆上茶果吃茶,宝玉便说:“我们两个又不吃酒,把果子摆在里间小炕上,我们那里坐去,省得闹你们。”于是二人进里间来吃茶。秦氏一面张罗与凤姐摆酒果,一面忙进来嘱宝玉道:“宝叔,你侄儿年小,倘或言语不防头,你千万看着我,不要理他。他虽腼腆,却性子左强,不大随和些是有的。”宝玉笑道:“你去罢,我知道了。”秦氏又嘱了他兄弟一回,方去陪凤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一时凤姐、尤氏又打发人来问宝玉:“要吃什么,外面有,只管要去。”宝玉只答应着,也无心在饮食,只问秦钟近日家务等事。秦钟因说:“业师于去年病故,家父又年纪老迈,残疾在身,公务繁冗,因此尚未议及再延师一事,目下不过在家温习旧课而已。再读书一事,也必须有一二知己为伴,时常大家讨论,才能进益。”</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宝玉不待说完,便答道:“正是呢,我们家却有个家塾,合族中有不能延师的,便可入塾读书,子弟们中亦有亲戚在内,可以附读。我因上年业师回家去了,也现荒废着。家父之意,亦欲暂送我去,且温习着旧书,待明年业师上来,再各自在家亦可。家祖母因说:一则家学里子弟太多,生恐大家淘气,反不好;二则也因我病了几天,遂暂且躭搁着。如此说来,尊翁如今也为此事悬心。今日回去何不禀明,就往我们这敝塾中来,我亦相伴,彼此有益,岂不是好事?”秦钟笑道:“家父前日在家提起延师一事,也曾提起这里的义学到好,原要来和这里的亲翁商议引荐。</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因这里事忙,不便为这点小事来聒絮的。宝叔果然度小侄或可磨墨涤砚,何不速速的作成,又彼此不致荒废,又可以常相谈聚,又可以慰父母之心,又可以得朋友之乐,岂不是美事?”宝玉笑道:“放心,放心。咱们回来先告诉你姐夫、姐姐和琏二嫂子。你今日回家就禀明令尊,我回去再回明家祖母,再无不速成之理的。”二人计议已定。那天气已是掌灯时候,出来又看他们顽了一回牌。算账时,却又是秦氏、尤氏二人输了戏酒的东道,言定后日吃这东道,一面又说了回话。</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六部分)晚饭毕,因天黑了,尤氏因说先派两个小子送了这秦相公去。媳妇们传出去半日,秦钟告辞起身。尤氏问:“派了谁送去?”媳妇们回说:“外头派了焦大,谁知焦大醉了又骂呢。”尤氏、秦氏都道:“偏又派他作什么!放着这些小子们,那一个派不得?偏要惹他去。”凤姐道:“我成日家说你太软弱了,纵的家里人这样还了得呢!”尤氏叹道:“你难道不知这焦大的?连老爷都不理他的,你珍大哥哥也不理他。只因他从小儿跟着太爷们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得了命,自己挨着饿,却偷了东西来给主子吃。两日没得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吃,他自喝马溺。不过仗着这些功劳情分,有祖宗时都另眼相待,如今谁肯难为他去。他自己又老了又不顾体面,一味的酒,一吃醉了,无人不骂。我常说给管事的,不要派他事,全当一个死的就完了。今儿又派了他。”凤姐道:“我何曾不知这焦大。到是你们没主意,有这样,何不打发他远远的庄子上去就完了。”说着,因问:“我们的车可齐备了?”地下众人都应道:“伺候齐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凤姐亦起身告辞,和宝玉携手同行。尤氏等送至大厅,只见灯烛辉煌,众小厮都在丹墀侍立。那焦大又恃贾珍不在家,即在家亦不好怎样,更可以恣意的洒落洒落。因趁着酒兴,先骂大总管赖二,说他不公道,欺软怕硬:“有了好差事就派别人,像这样黑更半夜送人的事就派我。没良心的王八羔子!瞎充管家!你也不想想,焦大太爷跷起一只脚比你的头还高呢。二十年头里的焦大太爷眼里有谁?别说你们这把子的杂种王八羔子们!”正骂的兴头上,贾蓉送凤姐的车出去,众人喝他不听,贾蓉忍不得便骂了他两句,使人捆起来,“等明日醒了酒,问他还寻死不寻死了!”那焦大那里把贾蓉放在眼里,反大叫起来,赶着贾蓉叫:“蓉哥儿,你别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儿。别说你这样儿的,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呢!不是焦大一个人,你们做官儿享荣华受富贵?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这个家业,到如今不报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来了。不和我说别的还可,若再说别的,咱们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凤姐在车上说与贾蓉:“以后还不早打发了这没王法的东西!留在这里岂不是祸害?倘或亲友知道了,岂不笑话咱们这样的人家,连个王法规矩都没有。”贾蓉答应:“是!”</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众小厮见他太撒野不堪了,只得上来几个,揪翻捆倒,拖往马圈里去。焦大亦发连贾珍都说出来,乱嚷乱叫:“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生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众小厮听他说出这些没天日的话来,唬的魂飞魄丧,也不顾别的了,便把他捆起来,用土和马粪满满的填了他一嘴。凤姐和贾蓉等也遥遥的闻得,便都装作没听见。宝玉在车上见这般醉闹到也有趣,因问凤姐儿道:“姐姐,你听他说‘爬灰的爬灰’,什么是‘爬灰’?”凤姐听了,连忙立眉瞋目断喝道:“少胡说!那是醉汉嘴里混唚。你是什么样的人,不说没听见,还到细问!等我回去回了太太,仔细捶你不捶你!”唬的宝玉连忙央告:“好姐姐,我再不敢说这话了。”凤姐亦忙回色哄道:“好兄弟,这才是。等回去咱们回了老太太,打发人往家学里说明白了,请了秦钟家学里念书去要紧。”说着,自回荣府而来。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这正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不因俊俏难为友,正为风流始读书。</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