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谷听音（外一篇）

羽清子

美篇号║ 109032677

文字║羽清子

图片║且听风吟

音乐║《宁静的古筝与笛子》

2025年7月27日 雾· 云谷山听音

清晨5:00多，我便出了门。穿行于尚未苏醒的巷弄，青石板路在脚下微凉。过了那座静卧渠上的石桥，便径直登上了熟悉的大坪山。天色是沉沉的铅灰，酝酿着未落的雨意，又或是迟迟不愿散去的夜气。山道上人影稀疏，唯有草木的清气与早起的鸟鸣相伴。

行至半山腰，那栋熟悉的玻璃房子静静伫立。它像山间一颗剔透的露珠，我来此歇脚已不知多少次，台阶前的木板，仿佛还印着我静坐的痕迹。今日，我的目光却被房前延伸开去的木条平台吸引。踏上这木板铺就的地面，脚下立刻传来“哆、哆”的轻响——是我那双寻常登山鞋与干燥松木的叩击。这声音清脆、空灵，带着一点点回响，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四下空寂无人，连风也仿佛屏息。索性阖上眼帘，就在这木板上，循着那“哆哆”声的指引，慢慢地来回踱步。视觉一旦隐退，听觉便陡然变得异常敏锐。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鞋底触碰木板的那个瞬间——先是鞋子橡胶边沿的轻触，随即是足底力量的传递，最后是木板承重后那一声短促而清晰的“哆”。这声音，剥离了视觉的干扰，竟如此纯粹而奇妙，带着一种未曾察觉的韵律感和物质感，仿佛是与这山林、这木石进行的一场私密对话。

踱步间，心思流转：回去后，这闭眼听音的片刻，定要记下一笔。念头至此，却猛地一滞：这房子，我来来往往无数次，在它门前静坐、发呆、看云卷云舒，竟从未留意过它的名号。这熟悉中的陌生，让我有些赧然。

快步走向房前那块默然矗立的石碑。拂去微尘，碑文映入眼帘：“独善山房——有史记载，明代大儒蔡清少时在大坪山（史称云谷山）构筑独善书舍，潜心向学，并著有《独善山房记》。”

目光滑过“独善山房”四字，心却被“云谷山”三字轻轻攫住——唇齿间，仿佛有云雾缭绕，有幽谷回响。比起平直朴实的“大坪山”，这古称真是蕴藉风流，雅致入骨。心中暗许：往后，在我的笔下，这山便唤作“云谷山”了

至于那位蔡清先生，碑文已点明其“明代大儒”的身份，足矣。我此刻的心境，正沉浸在这“哆哆”的木音与“云谷”的幽韵里，于他少时的书舍苦读，他后来的功名学问，倒也不必急切地去探究了。名字比人更长久地刻在山石上，而此刻木板上“哆哆”的足音，也只为我一人响起，随即消散在山岚中——这片刻的独处与发现，于我这个清晨的山行者而言，已然足够丰盈。

　　2025年7月28日 晴· 仰见芳华

从沾着草木清气的山径归来，鞋底还嵌着几粒湿润的泥土。穿过楼下那株火焰树的浓荫，目光偶然一抬，望向自家阳台——我想看看，平日里俯身侍弄的那些花花草草，从楼下这么仰头瞧着，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脚步，却倏然停住。

晨光正斜斜地漫过栏杆。雪白的山栀子花，从厚实的绿叶丛中探出点点身影，像昨夜遗忘的星子，忘了隐去。紫薇花，何时开得这样重了？累累的绛红花朵，压得细枝深深弯垂，几乎要触到楼下人家的窗檐，带着一种不自知的丰盈。石榴树沉默地立着，新叶浓密，在光里透出温润的碧色，稳稳地托住一小片天空。

那盆金边吊兰，泼洒得毫无顾忌。肥硕的叶片瀑布般倾泻，遮没了朴素的陶盆。更动人的是那些纤长的匍匐茎，垂挂下来，缀满了一簇簇玲珑的、翡翠色的小吊兰，在极轻微的风里，微微颤动。角落里，一丛不知名的紫色宽叶植物，自顾自地茂盛着，深紫的叶片层层叠叠，在晨光中泛着丝绒般的光泽，独占了一方小小的荫凉。

最意外的是盆沿那几根随手插下的地瓜藤。不过几日未见，竟也悄悄地、奋力地抽出了许多心形的叶片，鲜嫩、青翠，高低错落地铺陈着，为这小小的空中庭院添上了一笔朴拙的生机。

还有那盆鸭跖草。原先总当杂草拔去，它却一次次从土里钻出来。后来索性由它独占了一个小盆，细长的草茎斜逸而出，青翠的叶片交叠舒展，竟在盆沿垂下几分野趣。更有点点蓝色小花，从叶腋间悄然探出，薄如蝉翼的花瓣在晨光里浮着凉意，像散落的星屑。

我就这样站在楼下，仰着头。山间的薄雾仿佛还萦绕在肩头，而眼前，是另一个被忽略的、蓬勃的微观世界。平日浇水、修剪，俯身近观，目光总落在根部的泥土、叶背的痕迹，或是某片新芽的萌动。此刻隔着几层楼的高度，在这样一个偶然归来的清晨，才第一次看清它们的姿态一一枝叶在澄澈的天光里自由舒展，光影在叶片间流动。一种无声的、丰饶的生命图景，就在日日栖居的屋檐下安静展开。

风轻轻掠过，带着山林的凉意，也拂动了阳台上低垂的花枝。我静静地望着，心中并无太多言语。只是那个瞬间，阳台不再仅仅是兴趣照拂的一隅，它成了一个礼物，一个被偶然的视角点亮的、悬在空中的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