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竹影 （散文）

曹静国

美篇号 48314570

　　月光如薄纱一般，轻轻覆在这片竹林上。细碎的银辉穿过竹叶的缝隙，在青石板上织出斑驳的网，像谁撒了一把碎钻，又被晚风拂得微微晃动。竹梢挑着的月晕，朦胧得如同宣纸上晕开的淡墨，连带着整片林子都浸在一片温润的白光里。

靠近竹林的石桌还留着白日的余温。我搬了竹凳坐下，指尖刚触到微凉的石面，就惊起了一片栖息的萤火虫。它们提着幽绿的小灯笼掠过竹枝，翅尖带起的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倒像是月光落地时发出的轻响。

　　竹影在地上舒展着，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有的竹子笔挺如剑，影子便在石板上划出道道凌厉的线条；有的竹枝斜斜地探过来，影子便软软地铺在青苔上，像谁遗落的绸带。风过时，满地竹影忽然摇晃起来，那些线条扭曲、交缠，又在风停的瞬间归位，倒像是竹林在月光下悄悄换了姿势。

竹节上的露水偶尔滴落，砸在枯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这声音让周遭更静了，静得能听见月光流淌的声音——它淌过竹梢，漫过石桌，又顺着我的发梢往下滑，在衣领里留下一点微凉的湿意。远处的蛙鸣隔着水洼传来，闷闷的，像是被月光泡得发涨，却又在靠近竹林时突然低下去，仿佛怕惊扰了这片清辉。

　　我忽然想起幼时外婆说的，月亮是有脚的。此刻看着满地晃动的竹影，倒真觉得月光在慢慢走——它从东边的竹丛移到西边的石凳，又从我的肩头爬向远处的篱笆，每一步都轻得像猫爪落地，却在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一层薄薄的银霜。

这片竹林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里。白日里未写完的报告、晾在阳台的衬衫、冰箱里剩下的半颗西瓜，都被月光隔在了竹影之外。在这里，我不用急着回复消息，不用算着地铁的时刻表，只用坐着，看竹影如何被月光揉碎，又如何被晚风重新拼合。

　　竹梢上的月亮忽然躲进云里，满地碎银瞬间淡了下去。我以为竹影会乱，却见它们只是安静地伏在地上，仿佛早知道月光会回来。果然，片刻后云絮飘走，银辉再次漫下来时，那些影子竟比刚才更清晰了些，连竹节的纹路都在石板上显出来，像谁用尖刻的笔细细描过。

露水打湿了竹凳，我起身往回走。衣角扫过竹枝，带起一阵清冽的草木香。回头望时，整片竹林都浸在月光里，竹影在地上轻轻起伏，像一片安静呼吸的海。风穿过竹林的声音，倒像是海浪拍岸，温柔得能漫过心头的褶皱。

原来月光是会酿酒的，不然这竹林怎会如此醉人？连脚步都变得轻飘飘的，像踩着满地的竹影，一步，一步，都踏在月光酿成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