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摩旅记：六房台亲水

云中龙

　　七月末的周六，阳光像熔化的金液倾泻而下，空气在车轮前微微颤动。我跨上摩托，引擎的低吼撕开暑气，向着湘乡泉塘镇石狮江村疾驰而去——那里新晋的“六房台”亲水打卡之地，正以粼粼波光召唤着城市里喜爱“玩水”的人们。

　　石狮江畔的六房台，早已被喧哗与色彩唤醒。三百米河道，宛如一条流动的翡翠，被五色天幕帐篷和攒动的人影缀满了。

　　我试探着将脚浸入水中，沁凉瞬间由脚底直窜头顶，仿佛赤脚踏入了山泉源头。记忆的闸门应水而开——多少年前村口的小河，也是这样清浅温柔地漫过童年赤裸的脚踝？

　　这里河水清浅处只及膝弯，温驯地漫过卵石。说实话，今天我只能算是陪客，孩子们才是这水世界里真正的主人。小兽般尖叫着追逐水花，套着鲜亮泳圈顺流漂浮，水枪激射的水线在空中织成密网，水花四溅里藏着最纯粹的快乐，这不失为亲水亲子的佳境。

　　我双手捧着清纯的河水，好像手心里装满了整条河流。我抚摸着河水，挥舞起水花，在喧嚣的城市里压根就找不到这么个戏水的好地方。

　　岸边帐篷下，大人围坐，烧烤的烟气与闲谈的笑语被夏风揉碎，飘向远处青黛的山峦；也有在浅水中搭建帐篷和台桌，摆上一些水果和饮食，享受着缓缓流动的清澈透亮的水之惬意。

　　我没像孩子们那样追逐水的顺流与逆流，我站立在水中央，用力踩踏下去，水花轰然跃起，如碎玉四散。飞溅的水滴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仿佛童年那些无拘的嬉笑被时光凝成了水晶，此刻陡然释放。那水花不只是水花，更像是心底积压的尘埃被这清流激扬而起，飞溅开去，竟意外映照出某种澄澈的远方——原来亲水之乐，无非是重新认领人与土地、人与河流之间那根被都市尘埃模糊了的古老脐带。

　　夕阳熔金，缓缓沉向山峦的曲线。下午5时是游客的高峰时段，车流如织，布满了整个小山村。

　　叫卖冰镇绿豆沙与凉粉的乡音，在溽热中凿开一条清凉的通道。各种摊点也应运而生，六房台以前从没有有过如此的喧哗与热闹。

　　暮色四合，即将返程之际，我站在石板桥上留个影，待再次回望六房台时，幡然醒悟，与山水融为一体，亲水之乐，不过是人向土地与河流本能地俯身，在清凉的触碰间，惊觉自己原来是自然之子啊。

　　我发动摩托，引擎声再次响起，冲入渐凉的晚风里。归途上，水流声仿佛仍在耳畔，脚底亦残留着河水的凉润。六房台浅滩上那稍纵即逝的欢腾，不过是水流在人间的一次短暂停驻，它却最终提醒我们，无论走出多远，灵魂的根须，始终渴望着伸向那一片澄澈的乡土之水。